學達書庫 > 淺草茉莉 > 秋蟬鳴 | 上頁 下頁


  她在菊院外探頭探腦。前日那傢伙被人接走後,隔日便有人上勾欄院來道歉,說他家主子是自個兒偷上園子與她無關,這事是誤會,要她別見怪。

  她大人大量也不計較,收了那人送的一包杏花糖便算了,可小姐聽說這事後,卻十分好奇秦家老三是怎樣的人。

  小姐手上正在寫一本有關秦家二爺秦藏竹的八卦文,而他病魔纏身的弟弟秦有菊也是挺戲劇性的人物,因此小姐讓她過來探探,可有趣聞能寫入書中?

  小姐喜歡寫作,立志做個揚名立萬的大作家,自個兒奉命過來,自然得探個仔細,而她其實也很好奇,聽說三爺自幼身子骨差,成天臥病在床,怎會自個兒跑出屋子,在櫻花園子裡病發無人照顧?

  另外,她還聽過一個詭異的傳聞,許是照顧生病的主子太辛苦,近來在菊院伺候的下人陸續不明原因的死了。

  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令人匪夷所思。她走進菊院,這院落的規模比勾欄院大了好幾倍,她走著都快迷路了,小腦袋東探西探想找個人“聊聊”,看能聊出什麼八卦來。

  院裡人不少,卻是個個忙碌,不是在煎藥就是打掃環境。聽說這位三爺非常愛乾淨,受不了一點灰塵,所以在這打掃的人力比其他院落都多。

  見這些人皆埋頭在工作上,她也不好打擾,只好自個兒瞎晃,晃著晃著,晃至一間特別僻靜的屋前,見屋門是開的,也沒多想就拉長脖子往裡頭探去——

  “喂,你新來的嗎?杵在這兒做什麼,沒見大夥都在忙?喏,三爺說要洗手,這盆水你端進去。”忽然不知從哪冒出的人塞了盆水給她,順道推了她一把,將她推進屋裡去。

  屋裡有兩個人,一位是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夫子,另一位她見過,就是今兒個她要打探的人,秦家老三秦有梅……有菊。

  想起他騙她,她心頭不由得起了悶氣,不懂他騙她做什麼,那時他都快病發身亡了,還有興致耍著她玩?

  聽見有人進屋,秦有菊抬首朝門邊望去,立即露出吃驚的表情,但很快又面無表情,好似根本不曾見過她。

  他的態度讓她更惱,自個兒雖算不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好歹也沒在乎男女授受不親的咬牙背他,這樣的犧牲不值他親口道謝嗎?

  不道謝也無所謂,但這樣冷漠的態度就有些過分了,莫非嫌她只是下人,還是跟著小姐過來依親的人,因而瞧不起她吧?

  既是如此,昨兒個又何必打發人來道歉,這一點意義也沒有,為了不招人怨,她還是走的好。想到這裡,她轉身就要出屋子。

  “小丫頭,你端著水要上哪兒去?還不快過來讓秦小子洗洗手,老夫要在他手腕上扎針了。”老夫子在她出去前叫住她。

  她往手上瞧,倒忘了自個兒手中還有一盆水,只得板著臉走回來,不情不願的將那盆水放在秦有菊面前。

  忍不住地,她又瞥了他一眼,想確認他是不是真沒認出她來?

  可這一瞧,發現他的臉竟泛起可疑的緋紅?是天氣太熱還是他又不舒服了?可看他臉雖紅,那神情依然冷得很,完全不想和她說話的樣子,她氣堵,秦家人眼高於頂,沒關係,她放下東西就走人。

  “喂喂喂,你這小丫頭怎麼做事的,放下水盆就想走,要走也得先將秦小子的於洗淨。”老夫子又攔人。

  “幫他淨手?這他不能自個兒來嗎?”她伺候小姐這麼多年,小姐也沒嬌貴到連淨手這種小事都要她幫忙。

  “我我自個兒可以的。”秦有菊終於發聲,那耳根莫名其妙的也紅了。

  “你自個兒哪行,這藥敷了半個時辰都幹了,要洗乾淨,我才好繼續扎針。”老夫子提醒他。

  她這才瞧見他手上抹了層厚厚的藥膏,自個兒清洗不容易,才需要人家幫忙,而且她還聞到一股臭昧由那團藥膏傳出來。

  她曉得這位老夫子是誰了,不就是秦府有名的姚大夫,他曾是前朝御醫,金栩國破後,秦家人便重金禮聘他為秦家老三治頑疾,聽聞他擅長用針,不過在扎針前常有奇怪的動作,比方說敷上奇臭或奇香的藥草,或者進到冰池裡泡上好一會才開始醫治等等。

  藥膏這麼臭,她不禁皺眉的想往後退,不巧見到秦有菊羞搬尷尬的表情,也自覺太失禮,再說對方是秦家的主子,自己與小姐寄人籬下,再怎麼樣,態度也不能不恭敬,萬一連累小姐被秦家人趕出去就不好了。

  蘇府出事,老爺、夫人雙亡,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人肯收留,可不能因為自個兒的無禮害小姐得罪秦家。

  這一想,她忙又往前跨一步,亡羊補牢道:“三爺,讓秋兒幫忙吧。”

  “不用了,我自個兒來就行了。”秦有菊漲紅臉的拒絕。

  “三爺真的不用客氣,請將手伸進水裡吧,秋兒保證絕對將您的手洗得乾乾淨淨的。”她說這話時樣子有些諂媚。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我說不——”

  “三爺莫不是對秋兒惱了?讓秋兒給您賠不是吧。”她索性抓過他的手,硬是要幫他淨手,哪知一碰著,一股奇異的電流同時竄進兩人的身體裡,他們嚇一跳,不約而同縮手,但她縮得太急,手撞上桌緣。“哎呀門她疼得輕喊出聲。

  他大急。“你沒事吧?”

  “沒受傷,只是疼。”

  “會疼就是傷了,我瞧瞧。”

  他探過去要檢視,還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她不好意思的抽回手,這一拉一扯,兩張臉不知怎地就撞上了,痛得同時兩人捂住鼻子,鼻血都流出來了。

  “你們這是做什麼,不過淨個手也能弄出鼻血?”姚大夫大笑,身子跟著晃了過來,打算瞧瞧兩人的傷勢,只是不經意的瞥見水盆裡的兩滴血後,他臉色微驚,連笑臉都收了,專注的往盆裡瞧。

  發現他的異狀,秦有菊也往水盆裡望去,當他見到兩滴血緩緩融合在一起後,也不禁變了臉色。

  鼻血滴進水裡有什麼好瞧的?見兩人神情奇怪,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們瞧出什麼了嗎?”

  “咱們……”

  姚大夫瞧她的目光變得深詭起來,就連秦有菊的眼色都有幾分的毛骨驚然。

  “你們……怎麼了嗎?”她聲音克制不住的顫抖。

  “咱們沒怎麼了。”姚大夫的語氣說不出的詭異。

  “那……還需要我幫忙淨手嗎?”她問向同樣有著怪異表情的秦有菊。

  “不用了,你還是走吧。”他讓她離去。

  這回她沒再堅持幫忙,趕緊離開。

  那之後,秦家三爺就經常托人送她東西,有時是一朵小菊花,有時是一支小簪子,有時是一本書,鬧得全府的人都知道三爺瞧上她了。

  而自個兒瞧上他了沒呢?她思緒回到眼前坐看都能熟睡的男人身上。

  “您這幾年身子到底強健不少,我背不動了,喂,三爺,別睡了,就要用晚膳了,不如吃完飯再睡吧。”她輕推他肩頭,想喚醒他。

  可他似乎睡沉了,一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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