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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他聲音還沒落盡,馬夫就已將馬車簾子拉上,回頭還兇神惡煞的瞪了他一眼。

  李畫師被瞪得莫名其妙,正要開口跟秦畫意再說幾句話,可那馬夫已火速將馬車駛離了。

  “抱歉喔,本客棧客滿了,沒有房間!”這家客棧生意相當好,櫃檯的掌櫃連頭也沒抬,直接將客人請出門。

  “那糟了,這附近只有你這家客棧,你這客滿了,夜裡可要睡哪呀?”她登時煩惱起來。

  真不妙啊,難不成要帶著爹與小寶露宿野外?自個是無所謂,可是爹的身子虛弱,小寶又小,萬一在野外受了風寒就不好了。

  她不死心的再追問:“難道連一間最破的房間都擠不出來嗎?”

  “沒有,小店連馬房都有人預約了。”掌櫃逕自低著頭算賬,不耐煩的回應。

  “可是!”

  “你這女人是怎地?煩不煩啊,都說沒有了——”掌櫃終於抬起頭了,但突然間,他聲音沒了。

  “沒有就算了,我離開就是。”她無奈的道。

  哪知那掌櫃臉色一變,驚心的吞了口口水。

  “別、別走,真、真是對不住了,方才教一條爛賬煩著,竟對您不客氣,我這兒還空著兩間上等房,就、就留給您了,請您不嫌棄一定要住下。”他說著這話時雙眼對著的似乎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某一處。

  “不是說連馬房都沒了,怎又有空房了?”她訝異的反問。

  掌櫃的臉皮顫了一下,“這是小店預留給貴客住的……”

  “貴客?我算貴客嗎?”她指著自個笑問,自知身分一般,在這臉部變化萬千的掌櫃面前,應當構不上“貴”字吧?

  “算,當然算……我是說,每個客人到了咱們這裡都是貴客,都得盡心招呼,方才是我待客不周,還請夫人一定要原諒。”他抹著汗,生怕她不爽方才他囂張的態度,萬一不住走人了,那他可就大大“得罪”人了!“天已黑了,夫人請務必住下吧。”

  掌櫃鞠躬哈腰的態度與方才不理人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還真教她開了眼界。

  “那就謝謝了,那兩間廂房請留給我吧。”她輕掃身後一眼,確定應該沒有人……也許有人,但來去匆匆吧?

  “哪裡的話,夫人抱著孩子又帶了個老人遠行,辛苦了、辛苦了!”掌櫃忙不迭的說。

  秦畫意撇了抹笑,不動聲色。爹與小寶還在馬車裡沒下來,這人怎就知她帶了這些人?若不是早有消息,就是未卜先知了。

  “夫人這邊請,我先帶您去馬車裡接人出來,再送您回房去。”掌櫃還沒發現自個說溜了嘴,一個勁的伺候她。

  安頓好爹在另一間廂房後,小寶吃飽飯也睡了,她喘了口氣,在房裡坐了下來。這一路上順利得不可思議,倒像是所有事都早先一步安排好了。

  這只說明一件事,那男人不是真心要放她走,至少不如他表現的那般絕情。

  這趟山東行,最終將會讓她探出那傢伙的意思的!

  走向窗邊,她刻意打開窗子,倚著窗框瞧著窗外景致。

  她又覺得自己有被盯上的感覺,那道熱線如影隨形,從沒有散去過。很好,她倒要瞧瞧,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這間上等廂房位於二樓,窗臺離地有點高,她故意坐了上去,就這樣淩空晃著兩條勻稱細腿賞景。沒多久,那馬夫借機來敲門,說是要詢問她明天什麼時辰出發,他好提早拉出馬兒做準備,為了回話,她不得不跳下窗臺,也就自然的離開了那危險的地方。馬夫問完走後,她露出詭笑,拿了幾條厚毯子先將床上的小寶裹密保暖,然後走回窗邊故意將所有的窗子敞開,現下天寒,這般讓寒風灌進屋子,怕是隔日就會受寒了。

  這回換掌櫃的來了,他哈著腰送進熱茶,順道幫她將窗子一一闔上。

  她瞧了好笑,假裝沒事般送走了掌櫃,可不久她又開窗了,為了一道窗,掌櫃與馬夫來來回回的疲於奔命,直到夜真的深了,她也怕真讓小寶著涼,這才收起玩興,放人一馬。

  而這之後,一行人拖拖拉拉的總算來到山東,當馬車終於平安順利的抵達嬸娘家後,她給了那馬夫豐厚的銀兩也不見他露出欣喜的表情,道完謝後打發他走,他竟也是磨蹭了好一會,直到見她在親戚家安頓好老小,這才甘願離去。

  “你說什麼,肺癆?!”斯聞人臉色大變。

  “是的,在山東的探子說,甫到山東不到兩個月的少夫人,日日咳嗽,一開始以為是水土不服所致,但近日居然咳出血來,探子回報說,大夫診斷應該是肺癆。”肺癆會死啊,小江焦急的將才剛得到的消息火速呈報。

  斯聞人神情錯愕,他才暗地裡親自送她到山東,再自個心痛如絞的回到杭州,怎知沒多久就聽到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他登時氣血攻心,眼看也要吐血了!

  “蟠爺,這下該如何是好?聽說少夫人這幾日病情轉急,恐有危——蟠爺,您要上哪去啊?”小江話說到一半,愕然的見他彈射而出,直往街上奔去。

  小江嚇得趕忙拔腿跟上,瞧他像瘋子似的在大街小巷裡穿梭,最後在一條小巷前停住,訾目欲裂的瞪向站在他面前對著他嗤笑的一個老頭。

  “你說過要為她續命的,她為何還會得病,為什麼?!”斯聞人一臉狂風暴雨的怒問。

  老頭依舊悠哉的笑著,“我只是救活她,但她還是一具有血有肉的身軀,當然也會有生老病死,這並無不對。”

  “你!”他神情暴怒,滿臉怒焰。“我救她,忍痛讓她離去,不是為了讓她染病再次離世的,如果早知如此,我!”

  “早知如此,你情願留住她,與她再愛一回,也許短暫,也勝過讓她帶著對你的怨恨染病而亡,是嗎?”老頭似乎總能看透一切,嘻笑的問道。

  斯聞人額邊青筋浮現,臉上盡是難忍的悲憤。“沒錯,你不能讓我在如此折磨她後,卻讓她這般悲哀的死去,你好狠的心!”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殺了眼前不願成全作美的死老頭。

  老頭卻神秘一笑,“你有時間來質問我,不如儘快趕往山東,興許還能再見到她最後一面,陪她最後一程,且……我聽說那李畫師已經動身了!”

  他的聲音還在飄著,斯聞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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