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淺草茉莉 > 寡婦 >


  大冷天裡,清晨,餘系芍就捧著乾淨衣物站在主子房門外等待叫喚,她已站了近一個時辰,全身凍得快成冰柱,好不容易聽到素三從內室傳來的叫聲,顧不得那語氣有多惡劣,她急匆匆進到門內。

  房內燒著爐火,她一進到裡頭立時就感到溫暖許多,抬首瞧見一個身形瘦削、背對著她的男人。這就是她的主子了!

  他剛教人伺候完盥洗,現在輪她幫他更衣了。

  她正想走上前去,就接收到素三警告的目光,那是在提醒她不得露出掌心,她難堪的點了頭,這才抱著衣物上前。

  「少主,請問可以更衣了嗎?」她緊張的問,連聲音都繃緊了。

  「嗯。」男子轉過身來,連瞟也沒瞟向她一眼,眼神直視著前方,站直,張開雙臂讓她更衣。

  她也不敢往他臉上多瞧,就怕惹得他不快,趕緊攤開衣物,仔細為他穿上,只是兩人身高懸殊,為他套衣服時,她得踮起腳尖才構得到他脖子,他應該也發現了她的窘境,可卻絲毫沒有幫她的意思,還是站得筆直,連稍稍彎腰都不肯,她也不敢央求,又得小心不露出手上的印記,這麼獨自賣力了半天才順利幫他穿戴整齊。

  完成工作後,原本在外頭被凍冷的身子居然還冒出熱汗了。

  「好了,幹完活,你可以出去了!」素三發聲趕人。

  「是。」她輕輕抹汗,立即聽命要退出去。

  「等等。」那始終沒出聲的人突然將她叫住。

  怕是自己犯了什麼錯,她身子莫名僵了下,不安地回過頭來。

  「袖扣沒扣上。」他聲音出奇的低沉,帶了絲常人沒有的冰冷。

  「該死的丫頭,做事這麼不仔細,還不快去幫主子的袖扣扣上!」素三氣急敗壞的朝她低吼。

  這讓她更緊張,匆匆上前去,輕顫的要為他扣上袖扣,可是越急就越做不好細微的工作,試了幾次竟是沒能順利將扣子穿進繡環裡,她偷偷瞧見素三的八字眉早就橫起,那就更不用說她身前的這位主子表情會如何糟了!

  她手還抖著,手中的衣袖卻已教人抽離,她僵愣的呆住了。

  「總管,讓這人離開別院!」聲音比方才更冷上幾分,開口就是要她從此消失眼前。

  「是!」素三趕緊應聲。

  餘系芍搖著頭。不能的,離開這裡她無處可去!一咬牙,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她固執地拉回男子的衣袖,執意為他扣好袖扣。

  茶夙潭訝然瞥向這膽大妄為的女子。「你——」

  「我不是做不好事的人,而是您讓我太緊張了,任誰在壓迫的氣氛下,都很難將事情做好,瞧,我扣上了,您不能藉口將我革職!」她抓著扣上袖扣的衣袖給他看——「啊,怎會是你」

  進房後,她始終沒敢往他臉孔瞧上一眼,這時為了爭取工作權,大膽的迎視,這一瞧,登時大吃一驚。

  茶夙潭也愣住了,半晌後才開口道:「你不是在下坡城?」

  「我離開了。」

  「逃了?」

  「沒逃。」

  「這裡是陵縣,既沒逃,如何來得了?」

  「我……」她已然瞥見素三像是要殺了她的目光。

  「說!」茶夙潭話向來不多,一問出口的事,就要知道答案。

  餘系芍漲紅了臉,想著,難道這地方也不能待了?

  天下,就真的無她容身之處嗎?

  茶夙潭耐性有限,見她沉默,面色一冷。「不說就滾!」這四個字說得極其無情。

  她頭垂得低低的,兩行熱淚悄然滑落,朝他慢慢地攤開掌心,露出一塊醜陋的烙印,這印記是殘忍的用燒紅的熱鐵烙上去的,當中便是「凶寡」兩字。

  「你當了寡婦?」他蹙眉。不是才嫁人,這麼快就死了夫婿?

  「是的。」餘系芍羞恥的縮回掌心。這印記將跟著她一輩子,教她一生抬不起頭來。

  在當世,若三十歲不到就成為寡婦,便被世人視為災星,受人歧視,而她雖未拜堂徐老爺就死了,但依禮俗,小妾地位低微無須拜堂,只要迎進門就算禮成,所以她已算是徐家寡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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