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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我說

  「嗚嗚嗚……娘……」

  暗夜,頹圯荒敗的破廟裡,傳出嗚嗚低泣,微弱火光中,暈映著一弱一小的身影。

  「聽我說……」

  「娘,您別說話,要多休息,說話會浪費力氣。」小手連忙按住想起身的婦人,強迫她躺回草鋪上。

  「聽我說……」婦人枯槁病瘦,眼窩黑陷,乾裂的紫唇顫動著。她伸手探進懷中,拉出一條紅線,線上懸著一尊雕工細緻的小玉人。她將小玉人塞進女孩的小手中,氣若遊絲道:「這些年……不管日子再怎麼苦……娘都……」

  小女孩眼睛一亮,精神大振,稚聲揚道:「娘,我知道,您是要我把它拿去變賣請大夫是嗎?放心,我立刻就去!」

  啪!砰!

  才要蹬足起身,隨即向前一摔,小臉正面直接栽下。

  「痛……」眼嘴鼻,全是土!

  短短的兩條腿更像是被人種蘿蔔似的,牢牢定在地上無法動彈。

  「等……等等……」兩條小蘿蔔上粘著微弱的氣息。

  小女孩回過身,才發現病重的母親正緊緊抱住她的小腿,死命阻止她離開。

  她努力想抽回腿。「娘,您別擔心,我不會受騙上當的,這個小玉人,肯定能賣到一百兩。」

  婦人搖頭。

  不,它起碼值三百兩……

  頭搖得更用力。

  不對!錢多少不重要,她不是要說這個,她的遺言還沒交代完呢。

  「娘,您頭搖得好厲害,是不是頭疼啊?您別一直抱著我的腿嘛,您先躺好。」小女孩拉開婦人骨瘦如柴的手,一邊扶她躺下,一邊摸著自己的膝蓋。

  好奇怪,她的膝蓋像是被石子打到似的,泛著莫名的疼呢。

  「不……你聽娘說完……」婦人調順氣息,虛弱道:「這是你爹他……」

  「娘,我知道了!您現在想見爹,對不對?」小女孩突然「頓悟」,打斷道:「放心,我現在就去打聽爹的下落,儘快把爹給找來。」

  啪!砰!

  趕著盡孝心的小小身影往前一跌,小臉再度和土地公公一家親。

  「娘……」除了泥,又多了條鼻血。「您又抱著我的腳做什麼?」而且好奇怪,她的膝蓋更疼了。

  婦人使盡全身的力量,拉住差點又脫韁的小野馬,同時噴出一口鮮血。

  嘔!噗──

  「娘,您吐血了!」

  滿口腥紅直接噴了小女孩滿頭滿臉,夾混著臉上的泥和淚,在無辜的稚容上留下張牙舞爪的紅色泥痕。

  「乖,別打斷娘說話,娘快不行了……」婦人勉強撐住單簿的身子與意志。她萬萬不想演出遺言未盡就一命嗚呼的悲慘戲碼,在她斷氣前,該說的話無論如何都一定要說完。

  「好好,我不說話,娘,您不要不行哦。」小女孩將嘴巴抿得老緊,絲毫不敢露齒半寸,像是一張口,舌頭就會跳出來變成殺人兇手似的。

  婦人伸手拂去小女孩臉上的血泥,淚水再度佔據視線。

  家鄉連年災荒,日子饑窮難過,她才會忍痛攜女上京尋找夫婿,如今,眼看自己就要因病客死異鄉,留下唯一的稚女,教她怎能安心捨下呵!

  心緒激動翻騰,忍不住引來一陣劇咳。這次,閻王決計不會再寬限她了,她必須把握最後一絲氣力。

  「你聽好……」緊抓住小手,婦人又急又喘地交代道:「這玉人是唯一的信物……你收好……帶著去京城……或許他會認你……」

  小嘴開合,欲言又止。

  「你爹叫岳士良,他是……」

  「可是娘呀……」小嘴終究還是按捺不住。「這小玉人您不是一直貼身收著嗎?那爹也看過嗎?您確定爹還認得出來?萬一爹認不出來呢?」經過這麼多年,若換成是她,肯定認不出來。

  「眠兒……」她該拿女兒的直性子和死腦筋怎麼辦才好啊!

  「是,娘?」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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