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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棠絕歡汲著她的溫暖,心中漸漸平靜下來,「就因為我自己下不了手,所以當我知道安豫小王爺要迎娶皇室最受寵愛的九公主為妃時,我就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持劫當朝公主,是抄家滅門、株連九旅的犯上大罪!既然我自己下不了手毀豫王府,那就由朝廷來代我動手……」他溫柔凝睇著慕容含情,款款道;「可我沒想到竟會愛上你!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很捉弄人?」

  慕容含情淚光盈盈,唇畔卻喻著一抹頑皮笑容。「人算不如天算哪,我早告訴過你一切冥冥中自有安排。老天爺是存心要我遇見你,好彌補過去二十五年來對你的虧欠啊!」

  「豫王府奪走了我的母親,卻又還給我一個妻子,恩仇兩相抵過——此後我和豫王府無恩無仇,再無任何瓜葛,我只想在這個山谷之中,和你安安靜靜共度餘生。」說到這兒,血脈中一股寒氣突然直沖上來,全身便似陡然間墜入了冰窖。

  慕容含情見他面色突然大變,渾身冷顫地發著抖,臉上神色扭曲痛苦,知道他體內寒毒又發作了。她心中大慟,緊緊握著他的手,只覺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氣直透過來,仿佛他的經絡百脈都已凍結一般。

  棠絕歡只覺寒毒猶似冰箭般在血脈之中流竄,奪走他體內所有溫度。他再也抑不往那股鑽心刺肺的劇疼,保不往心脈最後一口暖氣……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抵不往這奪命劇毒了。

  「我曾怨蒼天對我不大公平,但它在我生命將盡的時候將你給了我——和你相守的日子雖然短暫,卻抵得過我二十五年生命中所有的不幸……」

  劇痛逐漸奪走他的意識。他氣若遊絲,每一口吐息都散發出冰霜般的寒氣。他勉力撐往最後一絲清明的神智,努力望著慕容含情,要將她清靈絕俗的身影烙在眼底最後的影像之中。他知道不論自己的魂魄將飄散至何處,他都不會忘記這個為他黑暗死寂的生命帶來光明與溫暖的美麗女子。

  「我唯一的遺憾,便是和你相逢太晚……不能多伴你幾年……不能和你……長相廝守,」眼中的影像逐漸模糊,他冰瞳渙散,再也留不往漸漸飄離身體的魂魄。「情兒……今生……我……負你大多……」

  挽不回飄逝的魂魄……他話聲漸低,氣息漸微地合上了眼,陷入恒寂的黑暗之中……

  握著他再沒有任何溫度的手,望著他合上的雙眼,慕容含情只覺一顆心也飄飄蕩蕩的空了。她不悲不慟地輕撫著他冰冷的俊顏,將他攬入懷中,用深愛和眷戀靜靜擁抱著他幾乎沒有任何氣息的身軀。

  「絕歡,咱們的生命還沒完呢,沒了今生,咱們還有來世……」她輕喃,星燦般的瞳眸中沒有傷心欲絕的悲楚與哀惱,反而是一片如雪弄般的平靜和安寧。

  她知道他的痛苦即將結束,他會就這麼死去。而她會陪著他,陪著他就這麼死去……

  「絕歡,答應我,到了黃泉之後,你別走得太快,要等等我!我們一起喝那孟婆湯,一起落輪回。到了來世,咱們再做夫妻,好嗎?不管地獄或來世,你都一定要找到我,你別讓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尋你不著,好嗎?」

  溪水宛似鳴咽般潺潺不絕,天上開始飄落了細細的雨絲。

  「絕歡,你可不要忘記了咱們之間的誓言——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她輕吻他冰冷的唇,將誓言和淚水全烙到了他死寂的唇上。「咱們生生世世都要共結連理,比翼雙飛……」

  夕陽,斂盡了最後一絲餘輝,暮藹自四方悄悄掩合,漸漸隱沒了兩人相依的身影……

  蕭索細雨幽幽咽咽的落著,和著紛紛的馬蹄聲,在蒼龍山緣形成了喧囂的回音。

  慕容愷望著漸暗的天色和飄落的雨絲,再望向身旁那面色沉凝陰鬱的俊俏男子,不由得歎了口氣,道:「逸安,天色暗了,又下著雨,這山路泥濘不好搜索,咱們撤回禁衛軍,先回驛館去吧!」

  楚逸安緊抿雙唇,眼神中有著執拗的堅決與幽沉。「不,我有預感,今日一定能找到含情妹妹。」

  慕容愷看著正大舉搜山的禁衛軍,不禁又歎了口氣。「這一個多月來,咱們幾乎把盤龍穀整個翻遍了,連一草一木也沒放過,可始終沒發現棠絕歡和含情妹妹的蹤跡。」

  他聲音轉低,輕輕道:「我知道含情妹妹和棠絕歡私奔一事,對你的傷害太深,可感情是無法勉強的,就算你能找回她,那又怎麼樣呢?她整個人,整顆心全許給了棠絕歡,不可能回心轉意的。」

  楚逸安眼中掠過無法抑制的傷痛,他握緊雙拳,沉聲邊:「我要找到她,要她親口對我說——這一生一世,她要跟的人是棠絕歡,不是我……」他咬牙,將下唇咬得血痕斑斑。「唯有她親口對我說,我才能死了這條心!」

  慕容愷歎息,知道感情這種事無可勸解,也就不再言語了。

  楚逸安策馬騎到崖邊,只見一條寬不逾尺,四局懸空的石樑通往雲霧深處。他心中一動,問道:「這石樑通往何處?可曾仔細搜索過嗎?」

  一直跟在他和慕容愷身邊守護的禁衛軍統領馬魁,聽了他的問話,急忙恭敬答道:「這條石樑通往對面的石崖,卑職已派屬下去搜索過,對面山崖寸草不生,並無人煙居往過的跡象。」

  楚逸安沉吟著望向石樑下雲封霧繞、深不可測的幽谷,驀地裡心念一動,喝道:「拿繩索來!」

  慕容愷大為驚詫,訝聲道:「莫非你想下穀搜尋?你瘋了嗎?這是個深不見底的萬仞深淵啊!就算把我們帶來的所有繩索都連結起來,也未必垂得到穀底。萬一在援繩而下的過程中一個失手,豈不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整個盤龍山咱們都已搜遍,連一草一木也沒放過,只除了這座山谷……」楚逸安眼神堅決,意態堅定地道:「不下穀去瞧一瞧,我絕難死心。」

  慕容愷見他意不可回,知道擋他不往,只得無奈的命令禁衛軍將所有繩索連結成一條百來丈的長索,將繩索一端緊綁在崖邊的大樹之上,另一端垂下灰霧濛濛的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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