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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慕容含情淚如雨下地輕撫他清臒冷魅的俊顏,心疼得幾乎柔腸寸斷,他被劇毒與仇恨折磨了二十五年,確實沒有度過一天歡樂的日子……造化弄人,老天爺對他大不公平呵!

  「我十歲時,眉心開始出現若隱若現的血痕。我師父任寒書知道我即將毒入眉心,於是舍去一身功力,將內力過給了我,可自己卻因此六脈盡斷,他臨終之前要我發下血誓——殺了豫王,毀豫王府為先母報仇!」

  慕容含情淚眼迷蒙,戰慄低語道:「你師父怎能要你發下這樣天理不容的血誓?豫王爺是你親身父王啊,你師父怎能要你犯下逆倫弑親、天理難容的滔天大罪呢?」

  「親身父王?」棠絕歡淒厲狂笑,冰瞳裡燃著沸血般的燒痛。「二十五年前,豫王爺強逼愛妾吃下千月奪魂醉時,可曾顧念到她腹中懷的是他親身骨肉?他既不當我是子,我又何須敬他是父?」

  他含悲抑痛的望向慕容含情,淒冷地道:「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不能要你?明白我為什麼終得對你放手了?不只是因為我只剩百日之命,更是因為你是安豫小王爺未過門的王妃——而安豫小王爺,始終是我的異母兄弟,我不會奪他之妻!」

  慕容含情悽楚地笑。「那你又為了什麼而劫我來呢?不就是為了要毀掉我和逸安哥哥的婚事,要讓他痛苦難過一輩子嗎?」

  棠絕歡眼中掠過了一抹矛盾痛苦的幽光。「我承認劫了你來,是要讓楚逸安難受,是要毀掉你們的婚事,我要他娶不到最心愛的女人,要他嘗嘗至愛被奪的滋味……但我終會將你還給他,因為我真正恨的人並不是他!」

  慕容含情眸中閃著淚光,唇畔卻露出淒柔的笑容,道:「你不恨他,是因為你知道他是你的親人。你其實並不真正想要報仇的,是不是?你心底仍然渴望著親情的,是不是?」棠絕歡暗瞳中射出淩厲淨獰的凶光,狂暴地注視著慕容含情。「我不真正想要報仇?我渴望親情?含情公主,你太天真了,讓我告訴你這十幾年來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指著竹屋外的山谷,吐語如冰地道:「師父去世之後,我遇到西鉻皇佛爺,他教我抽火禪功壓制體內劇毒,可他雲遊四海,行跡不定。我便孤獨一人住在盤龍山中,以溪魚野菜維生。我日日苦練劍藝,每逢新月之夜就須承受生不如死的毒發之苦,我這般孤獨辛苦的竭力求生是為了什麼?」他激憤地道:「是仇恨!這麼多年來支撐著我活下去的力量,是復仇的欲念!」

  他眼神漸漸變得狂亂。「一個三歲的孩童,能記得多少事?可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了母親身上噴濺而出的鮮血,還有她那淒厲絕望的痛楚眼神……那眼神,像鬼魅般纏繞著我的心,讓我日日夜夜不得安寧。」他痛楚迷亂而淒厲地道。「我不明白為什麼豫王爺能夠鐵石心腸地看看愛妾被活活鞭打至死?千杖交笞——你可以想像那是怎麼樣的痛苦嗎?母親的血,一滴滴落到了我臉上。我身上,那血腥的味道,我一輩子也忘不掉。」

  慕容含情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他,溫熱的淚水流下她面頰,滑到他衣襟上。她低低哀鳴道:「絕歡,忘掉這些吧,都過去了,我不要見你被這些刻骨的仇恨侵蝕了心脈,不要你的餘生一直活在仇恨的痛苦與黑暗之中。」

  「曾經死過的人已經無所謂餘生了,我自幼便在生死邊緣徘徊,早已不當自己是個活人。」棠絕歡淒然忿恨地笑了。「是人的仇恨支撐著我活了下來。我的委屈怨恨,畢生難雪——我生存,便是為了恨,是為了要替悲逝的人討回一個公道!」

  慕容含情搖頭,握往了他的手,將滿是淚水的絕美面頰貼到了他冰冷蒼白的清俊面頰上。

  「你知道嗎?滲透你內心的恨,比千月奪魂醉更可怕。寒毒只能折磨你的身軀,可仇恨卻焚燒著你的心神。」她婉柔含淚低語,「忘掉這些仇恨吧,我不要你犯下弑父的逆倫大罪。讓我陪著你在這山谷之中度過你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讓我守著你走到生命的盡頭,和你相依至死。」

  棠絕歡心神大為震動,他反握往她的手,她面頰上的淚水濡濕了他的臉,淌到了他唇間。

  他顫抖地用手指拂起那晶瑩溫熱的淚球,啞聲道:「你為了我流淚嗎,你同情我?」

  「不是同情,是心痛!」慕容含情漾著盈盈淚光,情致纏綿地望看他。「絕歡,我為你而心痛。」

  「你總是為我落淚……」棠絕歡喉中梗往了一團酸楚,低低道:「這世上,也唯有你會為我流淚。」

  他貼著她的面頰,感受她的淚水,她的溫曖……烙在他心底的傷,從來只流血,不流淚;可此刻,他竟感到了一種欲哭的衝動,他吻著她頰上的淚,本該成澀的淚水嘗起來竟如同暖蜜一股地溫醇。

  手握,淚映、唇觸——她的心顫,燙貼了他冰涼的心。和他的心一起激蕩著共鳴;他第一次感到這世上終於有人瞭解他的苦痛,可以同他一起承擔那山般高、海般深的仇恨與孤獨。

  這份知遇,這種有人可以共擔仇苦的溫暖,竟是他自幼到大不曾經歷過的。他心神激蕩地抱緊她;急切而狂亂地吻著她蓮般清蓉甜美的氣息,大手摸索著解開她胸前的衣襟,讓她雪般晶瑩高聳的胸脯袒露出來。他激狂地將大掌覆在她心口,感受著她的燥熱紊亂、抨然狂顫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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