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裴意 > 如夢誓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帆齡望著窗外冷冷冥冥的月光,聲音遙遠卻又無比肯定清晰。

  「他說過要帶我在呼倫貝爾草原上打獵放牧,我們要做草原上的一雙海東青,他是雄鷹,我是雌鷹——咱們要翱游長空,比翼雙飛……」

  她回過頭來,注視著朱心同,眼神迷離如夢。

  「如果沒了他,從此千山暮雪,他卻叫我孤影要如何單飛呢?」

  朱心同聽得心裡滾燙酸熱,兩滴淚在眼眶裡轉了轉,終於還是淌了出來。

  「他不會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的,無所依、無所憑,所以我相信他絕對不會死的——可是現在,他在那麼遙遠的地方,我真怕我會趕不上二月十五的誓約。」

  她突然哮咳起來,劇烈的咳聲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咯出一般,她喘息著,素白的臉龐的紅,心似油煎般地攫住了朱心同的手。

  「來不及了,你陪我,陪我去趕赴這個誓約——我一個人,走不了那麼遠。」

  「別急。」朱心同心如刀割,握緊她纖弱的小手,安慰地道。「我陪你去,我們趕得及二月十五的,我們趕得極去赴這個誓約。」

  謊言——就算帆齡無病無恙,他們也不可能在三天內從北京趕到呼倫貝爾大草原,更何況現在帆齡病入膏肓。

  眼見朱心同答應了,帆齡安下了心,原本強撐著的精神突然間消散了,渾身失了力氣般的,臥倒在靠墊之上。

  她眼神悠遠,神魂空蒙離散,仿佛飄到了蒙古的大草原之上。

  「敕勒川,陰山下,今宵夜色應如水……」她輕輕低喃著蒙古的牧歌,臉上綻著淒迷如落花般的笑意,神光卻一滴滴自她眸中流逝。

  她知道,她的長路已走到了盡頭——然而北京和呼倫貝爾大草原之間,雖然有著重重關山阻隔,可是夢魂卻能夠飛渡萬里山水,飛到額豪的身邊。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

  她聲音漸低,氣息漸散, 頭軟軟歪向枕邊,慢慢閉上了眼。

  她發上簪著的那枝鳳頭珠墜金釵,斜斜往下溜墜,朱心同伸手一抄,在金釵落地前的一刻接住了它。

  將金釵重新插回帆齡髮際,朱心同望著她寧靜安詳,柔美似醒的容顏,心中大慟,一滴晶瑩淚光,從他眼中落到了她雪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背上。

  「你放心,我會帶著你去趕上他。」

  朱心同握住帆齡的小手,將她的手貼到了自己被淚水濡濕的臉頰上。

  「我帶你——去赴你們的誓約!」

  窗外,驟然飄雨,雨絲輕拂宛如寒霧飛煙。

  已經是午夜了。

  一輪冷月,無言地俯煦著萬籟俱寂的夜。

  暖閣裡,眾人低低壓抑著啜泣聲,搬衣翻櫃為帆齡準備更換衣裳。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在暖閣外嘎然而止。

  簾攏一掀,明安貝勒焦急而又緊張的臉龐出現在眾人眼前,身上全是涼露雨水。

  「明安貝勒,我說過郡主身體有恙,你不能硬闖進來啊!」在後追趕著的府裡管事又氣憤又無奈,試著攔阻地,嚷道:「你怎麼就這樣闖了進來呢?我不是要你在大廳裡候著嗎?你不能擅自闖進郡主的閨房啊!」

  「我聽說帆齡郡主要見朱公子,她醒了,是嗎?我等了好幾天,她始終昏迷不醒。」明安貝勒大踏步走了進來,急聲道。「快,我的馬車已在門外候著了,我要接帆齡郡主走。」

  朱心同一凜,從悲慟回過神來,放下床幔,掩住帆齡的身形容顏。

  他轉過身來,冷冷盯視著魯莽而急躁的明安貝勒。

  「你憑什麼接她走?又要接她到哪兒去?」

  明安貝勒一陣猶豫,吞吞吐吐地說道:「我要接她回呼倫貝爾大草原,王爺葬在那兒,她應該去祭王爺的墳的。」

  朱心同見明安貝勒眼光閃爍,面色暗紅,顯然有些心虛,他冷笑一聲,搖開手中中摺扇。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我已經答應了帆齡妹子,要親自護送她去呼倫貝爾大草原。」他冷冷道。「親疏有別,貝勒爺這就請便吧!」

  明安貝勒一怔,心中大急,脫口道:「不行啊,你不知道王爺的藏身之處,怎麼送她去和王爺相見呢?」

  這話一出,宛如石破天驚,眾人都驚得呆住了。

  「你說什麼?送她去和王爺相見?」朱心同伸出手,迅如雷電般地擒住了他的手腕,神色激動而顫抖。「王爺沒死嗎?」

  明安貝勒脫口而出之後,便知自己心急失了言,臉色脹得通紅,然而此時卻是想賴也賴不得了。

  而且他知道若不說出實情,朱心同絕不會讓帆齡跟自己走。

  而朱心同方才那一下出手扣住他的手腕,迅如閃電,顯然身懷絕藝,自己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要從他手中帶走帆齡,簡直是難如登天。

  他衡量情況之下,終於決定全盤托出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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