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裴意 > 懺情仇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今生今世再也別見到他?鳳翔皇子勾魂攝魄的挑情眼中躍上了一抹不容錯認的怒氣。

  無視於胸前仍淌著血的刀口和疼痛,他用力拽起君昭陽,將她拉入懷中,窮凶極惡地,仿佛恨不得把她磨成灰,化成粉般地嵌在自己體內。

  「我不放過你!這一生一世,我絕不放過你!」他咬牙切齒地道,眼神中閃爍著連自己也不瞭解的複雜情感。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執意和這個女子糾纏到底;只知道對於她,他這一輩子永遠也不想放手。

  「我說過,你永遠也別想要逃開我們之間的牽絆!這一輩子你註定要與我同生,與我相依!」

  在這一場愛恨情仇的意志糾纏裡,她輸了,他卻也沒贏,糾纏到今天,竟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

  望著鳳翔皇子渾身鮮血淋漓卻仍執意鎖住懷中女子的固執模樣,寶妃只覺這一刀像是砍在了自己身上。

  她為鳳翔皇子付出了一切,不曾換得他動容的模樣,可君昭陽,卻能讓他怒、讓他急、讓他傷!

  即使是用盡了方法威脅他,他眼中竟仍然全無她的存在,對她這般視若無睹地在她面前糾纏著君昭陽——寶妃狠狠落下淚來,屈辱、憎恨和憤怒在心口翻騰著。

  原來曾經多麼深地愛過一個人,就會同樣多麼深地恨起那個人——她絕對要叫他後悔他是這般的瞧不起她。

  這不會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她要三敗俱傷——得不到的,她就一併毀掉!

  風,冷冷吹過瓊苑,開花只有七日的瓊花,終於一朵也不留地調落了,玉樹瓊枝,盡化作灰泥。

  鳳凰殿,西苑邊廂。

  君昭陽手拿黃金剪,絞著七彩繡線,認真而專注地繡著一個個可裝藥材的絹袋。

  宮女捧著一隻錦盒,輕巧地走了過來:「君姑娘,這是六皇爺派人送來給你的,你快打開來瞧瞧!」

  君昭陽置若罔聞,倚著繡架,繼續做著手中的針線女紅。

  自那天在瓊苑砍傷鳳翔皇子之後,她便搬出了內苑暖閣,獨自遷到這冷落偏僻的西苑廂房,而鳳翔皇子也沒阻止她,這三天來更不曾來探望過她。

  心底的傷,漸漸演變成一種幽怨、無奈的倔強,她將自己的心,鎖于淒冷的樊籠之中,找不到任何出口。

  宮女見君昭陽不接過錦盒,連看也不看一眼,便自作主張地打開了錦盒,這開盒一看,登時詫異地驚「咦」了一聲。

  「不是玉石珠寶,只是一條絲絹嘛!」滿心期待著以為盒中會是稀世珠寶的宮女失望地歎息了一聲,「六皇爺怎麼會送這種東西來呢?」

  君昭陽好奇地斜瞥了一眼,只見錦盒中放了一條素面絲帕,絲帕上連朵繡花也沒有,就只是素素淨淨,一條再平凡不過的白絲絹。

  她心中突然一抽,像被針兒紮了一下,細細銳銳地疼了起來。她恍恍惚惚地望著那條絲絹出了神,本以為不會再流的淚水,竟然不聽使喚地悄悄滑落了下來。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竟還是千方百計勾她的心,她終於明白,這一生一世,他確實不打算放過她了。

  既然如此,為什麼任著她搬離了內苑暖閣而不留她?為什麼她在西苑邊廂住了三日,他不來見她?

  宮女見君昭陽落淚,這才明白這條絲絹大有文章,禁不住問道:「君姑娘,六皇爺送你這樣一條素帕,有什麼深意嗎?」

  君昭陽放下手中的針線,從錦盒中拿出那條絲帕。一滴一滴淚水都落在了絲帕上面。

  她抬起惶苦淒傷的眼,怔怔地望著宮女,低低哼起了揚州城裡每個女子都會唱的歌謠兒:「不寫新詞不寫詩,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顛倒看,橫是絲來豎是絲,此番心事有誰知……」

  聽著君昭陽輕吟的小曲兒,宮女終於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絲』與『思』同音,一條絲帕橫看豎看,滿滿的都是相思……」宮女感動異常地道,「六皇爺是在說他思念你啊!」

  既然相思,為什麼不來相見?想起那天在瓊苑風竹亭中他與寶妃交纏的身影,她的胸腔裡再度翻攪起欲裂的尖銳疼痛。

  她驀然咬破手指,在絲絹上用血和淚一字字寫下「心」字,然後拿起剪子將絲巾絞個粉碎,當空一揚,只見破碎的「心」字在半空中如蝴蝶般翩翩飛舞。

  宮女驚呼,道:「君姑娘,那絹子是六皇爺送的,是六皇爺的一番心意啊!」

  君昭陽淒然搖頭,熱淚淌落面頰:「沒用的。心碎了,便再也縫不合,縫不合了……」

  宮女正要勸慰她時,突然聽得院落中起了一陣騷動。內監總管領著一群宮中侍衛風馳電掣般地沖了進來。一路乒乒乓乓,聲勢驚人地直闖進了邊廂房。

  「是她,果然是她!」內監總管一見到君昭陽,登時直了眼兒,大呼小叫起來,「當日冒充無錫秀女秦婉儀,在迎暉苑刺殺皇上的女刺客便是她!」

  這番變故突如其來,宮女們嚇得渾身發抖,面色如土,一個較膽大的宮女挺身而出護住了君昭陽,說道:「安總管,這裡可是先皇遺詔,明令任何人都不得擅闖的鳳凰殿呢!您這般大剌剌地帶人闖了進來,莫非是想違背先皇遺命不成?」

  內監總管冷笑:「我是奉太后之命,特來擒拿女刺客到慈甯宮聽審的。六皇爺膽敢窩藏刺客,只怕這天大的干係他也得擔待下來,有先皇遺詔又如何?先皇遺命也保不住他了!」

  回身向侍衛們喝道:「把這女刺客押到慈甯宮,太后要親自審問!」

  侍衛們一擁而上,拽住了君昭陽纖細的手臂,君昭陽奮力一掙,掙開了侍衛的鉗制,也推倒了繡架,一時間,七彩繡線,零散一地。

  君昭陽面罩寒霜,神色高傲而冷凜地道:「別碰我,我自個兒會走!」

  侍衛們見她氣勢尊貴,凜不可侵,竟然不敢冒犯,任由她傲然昂首,自行舉步走出了西苑邊廂房。

  宮女們眼見內監總管和侍衛們帶走了君昭陽,個個魂飛魄散,惶然相顧,顫聲道:「怎麼辦?怎麼辦?」

  「咱們快去內苑暖閣稟告六皇爺,他肯定有法子救君姑娘的。」那較膽大的宮女畢竟機伶些,提起裙擺便往門外跑,匆匆奔向內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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