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翩凝 > 絕口不提愛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好、好!我代表喬家允許這一項條件。”看來他和昊天集團主席的緋聞再真確不過,不然的話怎可能會把唯一機會押在這討好的小事上?

  但那姓鐘女子明明已訂婚了呀……

  “謝謝。”喬曉翔衷心地低頭致謝,只因他做到了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他薄唇再殷,不帶任何感情:“你準備好文件了嗎?”

  “准、準備好了。”她期期艾艾,頗有風韻的丹鳳眼中閃過一抹緊張,樓下的律師正在待命,等他一來便隨時可以辦理斷絕關係……伍幸眉走回門邊,搖鈴喚人,心裡始於揮不去的,是這酷似丈夫俊逸輪廓的男子。

  著三件式西裝的律師由管家帶到樓上,用手帕抹抹頸上的汗點,在書桌放下公事包便開始解釋手續程序。喬曉翔靜默聆聽,翻閱過律師草擬的文件,執筆俐落地在指示的幾個位置上簽名,律師把文件移到她面前。

  帶有身旁男子余溫的鋼筆握在手上時,她才真真正正地感到遲疑。

  簽了,和丈夫唯一的牽連便完全斷絕……

  她強壓下酸楚,在自己的手未發抖之前趕緊簽下名字;就算她不為個人私心,也得護衛所出的親生子女,這是確保他們地位的最正確做法。

  “喬先生,容許我提醒你,稍後我可能會再聯絡你上事務所簽辦其它文件……”

  律師熟練地收好兩方委託人的文件,補上幾句後續,喬曉翔明瞭地點頭,並朝她道別,正要隨律師走出房……

  那挺拔的身影將要遠離……不!正培!

  “等等!”她心魂俱裂地開口留人,那是她魂牽夢繫的人呀!

  他聞言轉身,不解地看著婦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正取出口袋絨布抹眼鏡的律師也煞下腳步回頭。“有什麼事?”

  “你……但我……”她胸口激動起伏,原有當家貴婦的威儀全然盡失,回憶沖刷著她說出令人費解的斷續短句,忽然開口懺悔:“以前的事……我很內疚……”

  遠在美國的他被斷去所有金錢及人脈時,如果不是在絕地裡打拚出頭,她幾乎害死這個無辜的孩子。

  她意識到了當時的錯誤,幾乎難以彌補的錯誤,現在——

  伍幸眉求救似地看著他,良心的自責迫使她尋求原諒,他的一句話,便可解救她。

  喬曉翔終於正眼看她,聲音仍是疏冷,但因她的話而融化了原有的漠然。“你不用道歉,我從沒有怪過你。”

  他們都是身不由己,以前。

  他曾經有過逃避的想法,但最終還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掙脫命運的操控,相信她一樣可以。

  “謝、謝謝……”她不住地道謝。受過往內疚的摧殘,她臉上的歲月痕跡更加明顯。“希望你明白我的苦衷,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這樣做……以後、以後有機會再……”

  喬曉翔牽出善意的唇弧,她閉唇止住接下來冀求補償的話,目送他不再留戀地邁步離開。

  他都瞭解。

  拉下排檔,房車駛出花園的停車坪,原路切換至另一條道路,喬曉翔開啟收音機,試著藉回夜店之前的時間沉澱紛亂的思緒,因為不習慣這種煩躁……

  已經有很多年不曾想起父母。

  他曾幻想過他們在放棄他的撫養權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但終是不得要領。

  母親從來沒有真正在他面前出現過,供他撒嬌或是談上一句話;他看過她的相片,但最後卻不曾確切地記住模樣。她死後,印象就更加模糊了,無法思念。

  母親安蕾的照片是他爸爸帶過來給他看的。喬正培有一晚來到他小學時居住的寄養家庭,監護人不著痕跡地把他帶到他二樓的臥室,那是他們唯一一次的見面。

  葵姨開口介紹客人,他放下圖書呆呆地看著他。印象中父親長得很高大,嘴唇抿得緊緊的,好像不想和他說話,卻又和手足無措的他相視久久,然後濃眉舒展開,漾開少少的暖意。

  他當年約莫六、七歲,知道他是爸爸,但沒法喊出口,他也不勉強,一大一小坐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大約是問他書讀得怎樣,學校怎樣,年幼的他都老老實實地回答。

  然後他拿出了皮夾中的照片,說她是媽媽,要他記住。他接過,睜眼用力看了好久,那張文靜的臉孔就像學校裡的女老師一樣,他單純地說她好漂亮,然後爸爸便笑了,眼尾有著溫柔的笑紋。

  喬正培珍惜地把照片收好,沉默半晌,有點愧疚地告訴他,很抱歉不能照顧他。他搖搖頭,懂事地說沒關係,換得他伸手憐寵地摸摸他的頭,回覆大人的模樣,突然認真要求他答應一件事。

  他要他學習武術,說是唯有那樣,長大後遇到自己心愛的人才能好好保護她。他聽了有點呆愣,不懂他話裡的意思,但還是答應了下來,爸爸寬慰地點頭說他會安排,最後再說了好些話才起身要走。

  爸爸的手摸上門把,他像意識到很重要的事一樣,連忙對他說爸爸再見;他聽見那稱謂後寬容地笑了笑,關門邁開腳步離去。

  後來他才知道,那次見面之後,他便要和銀行世家的伍家舉行聯姻,從此父子音訊斷絕。

  那次之後,縱然他中小學時居住的寄養家庭時時更換,然柔道的訓練卻一直未停歇,直到他出國念大學為止。

  他確實是遇上心愛的人了,但父親卻來不及告訴他……要是她已經不需要他保護的羽翼的話,他該怎樣辦?

  黃昏了,整排路燈陸陸續續啟動,電話的和絃鈴聲突然響起,中斷了他的思緒。不是盼兒的專屬燈光,他空出一隻手打開耳麥,沒什麼精神的聲音在手下耳裡聽來還是一樣冷。“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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