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翩凝 > 絕口不提愛 | 上頁 下頁


  翔的手機號碼。

  鐘盼兒寬心地笑,並沒有撥號,接著斂下眼悵然地關掉手機。她找不到任何找他的理由,也根本沒有時間。

  但她的確想他。

  在他身畔,她總是能安心入睡,忘掉工作帶給她的煩憂……在殘酷現實裡飄泊的她無意中碰上他,也替自己找到喘息的空間。

  她頭枕在枕頭上,無力遏止自己回憶起和他初次見面的情景。

  只是早已遺忘在酒吧相遇之前,那更久更久的過去……

  八年前

  “天曉得我寫得出來才算吧!反正我家人只要我過了碩士這關就好,拿不拿博士學位也無所謂。”

  淺棕發色的男生收拾著筆記,室內騷動抱怨之聲仍不絕於耳,原因來自于甫走出大學講堂的德國近代史講師。他在課堂尾聲呼籲學生可以主動找他討論論文,因為天殺的截止日在假期放完之後。

  儘管當場沒人想鳥他,但大家一下子似都驟然醒覺,紛紛起哄慘嚎。

  “救命!我文件檔第一行只寫上了:農業競賽——現代東德之私有化及保護主義,下面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啦!”

  “你還好啦,我連題目都沒定好。到底是聯邦主義的自主好,還是重整土地權比較容易混字數呀……”另一女子往頭上套上酷酷的噴漆髒話棒球帽,自然的金髮中不規則地挑染幾絡純白,她拍拍前面低頭一直未語的東方男子肩頭:“約翰,那你寫成怎樣了?”

  “我?”突然被叫到名的人一時未反應過來,但他很快便將太過專注整理速記而變嚴肅的臉部線條柔化,啟唇回答:“我想我應該不會交。”

  “連你都這樣說?!”後面幾個人絕倒。這下可好,連班上最認真的乖寶寶都做不來,大家一起甭交啦。

  “我真想看看我們放寒假回來後麥教授的表情。”一定很好笑。

  “還是別想了,趕快去買咖啡要緊,早上的課困死了啦,你要不要一起?”為首的六尺黑人勾起裝滿書的斜背工人包,開口問他。

  “不用了。”喬曉翔有禮地笑著搖頭。他隨性地聳聳肩,大夥兒繼續有說有笑地走出課室,離開。

  那些笑鬧聲愈來愈遠,但褪色的過程卻矛盾地形加漫長,在耳際深處迴響。

  他像是被時間催眠了的石像,靜靜倚坐在僅餘他一人的課堂裡,不翻書也不再開口,只想閉眼緬懷他大學校園裡的最後一堂課。

  他們不知道寒假結束後他就不再回來,更不知道那篇論文他其實早已在某個獨留在自修室內的深夜完成,完好地收在懷裡的文件夾中;但他卻永遠無法把它交出去。

  午後的陽光開始從百葉窗的縫隙間斜斜透進溫暖,他忘了自己留在這裡有多久,時間久長得甚至把他帶到回憶的盡頭……內心宛如一泓寂靜的深湖,沒有怨恨,也看不見遺憾,平靜得他似乎能想像那即將到來的解脫。

  右尾指不經意地顫動,提醒他過於長久的僵硬坐姿;飄離的心緒漸漸回籠,喬曉翔睜開眼,輕甩手掌活動肌肉,合上面前幾本攤開的參考書,剛拉開提包的拉鍊,課堂的大門再度開啟,不認識的學生們的談笑聲由遠至近,魚貫入內就坐。

  他心下一悸,兩手加快收拾的動作,顧不得把所有東西都塞進袋去,匆忙間不慎將那本《唐。卡洛斯》掉了出來,摔在前一排座位的地上……尷尬地急忙放下提袋繞到前面通道去撿,餘光瞄見別系的學生愈來愈多,再抬頭,連教授都已經走到講臺正中央。

  當喬曉翔舍級而回,穿過人潮走到自己的座位時,剛好門已關上,喀的一聲好刺耳。

  黑板前的中年教授目光掠過分散全場的學生,在留意到站在第二排的他身上時眼角眯得促狹。

  冷汗從太陽穴一路滑下。他認得這個教授,因他曾取笑過他的眉毛好像馬英九的。明明是商科那邊的教授,卻常常到文學院跟他們學生搶餐廳位子,並桌時還跟他抱怨商學院的飯不夠軟,還喜歡邊吃飯邊抓人陪坐聽他侃侃而談,其中一受害者,是他。

  古治強忍著笑意,清清喉嚨叫人:“同學能坐的都坐好吧。”被抓包了厚?

  他認得這個學生,雖然不是他市場策略的本科生,但其國際視野並不輸他教的任何一個碩士班學生,說話口條流利且組織能力極佳,讓他印象頗深,與他談話是一種樂趣,很有意思。

  全場學生的目光集中在唯一呆立的人身上,喬曉翔尷尬拉開椅子坐下,忽視旁邊細微的嗤笑聲,他手不自然地找了份筆記打開,不是商科也罷。

  因為慣用的課室暖氣失靈,他們這星期上德國史的人移師主校的中央講堂,平時這裡多數是商科專材生的上課地點,他偶爾的放空竟撞上了他們的課堂。

  喬曉翔帶著些微不安地環顧四周,逾半學生穿著商科的正式服裝,幸而另外的應該是旁修生來賺學分,並不需西裝套裙,這令他的存在不至於太突兀;他僅穿著普通的毛衣和長褲,純黑大衣還披在椅後。

  “這堂課相信大家都知道我們要做的是什麼,希望你們都已準備好,不要令我太失望。”半禿頭的教授很有精神地搖搖食指,沒有打算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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