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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最後,她打開自己那一箱,沒找到什麼衣物,倒是在雜亂中發現了一個相框,裡頭是她在美國中學畢業時,爸爸幫她拍的照片。

  她怔了怔,輕撫著照片中笑得清新燦爛的自己,對命運的變化感慨良深。

  那一年,是她生命中的一個轉折點啊!

  如果沒有跟父親回臺灣,她的人生是否就會完全不同?

  十八歲的,正是意氣風發,中學畢業就因成績優異,被推薦進入美國著名大學生物系就讀,但才讀半年,父親突然決定回臺灣定居,要她一起回國,她回來後才知道父親接了一個新工作,受聘研發人類細胞生物學,由於缺少助手,她於是應父親要求,暫時休學協助父親進行研究,等研究到一個段落再回大學就讀。

  日子在不斷的研究和實驗中很快地過去,就在她二十一歲那年,南宮神武和方夜白突然不約而同地從美國來拜訪父親,根據父親的介紹,他們兩人是父親在美國大學任教時認識的孩,雖和她同年,但南宮神武早就已是醫學系博士班的學生,並且副修人類細胞生物,父親在美國時曾是他的指導教授。

  至於方夜白,聽說曾是個古怪的問題學生,十六歲就跳級進入大學就讀,本身學的是計算機信息,卻偏偏在大學裡什麼系的課都去旁聽,經常會問些無厘頭的問題,令許多教授頭痛不已。

  可是,這樣的怪胎卻意外地和她父親非常合得來,到後來竟賴在父親的系上聽課,還和她父親成為好友……

  他們兩人前後來找父親,一個是想向父親請益,一個則是來探訪「老友」,原來預計只停留兩周,但就在他們要離開的前一晚,父親的實驗出了狀況。

  當時他們兩人,還有她,都在實驗室裡協助父親進行一項特別的實驗,她只記得那時父親還笑著說,如果這個實驗能成,就能改變世界,但他話聲剛落,那台他精心設計的儀器便突然爆開——

  轟地一聲,瞬間淩厲激光狂閃,閃盲了她的雙眼,更刺痛她的全身,那一刻,她只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細孔都像被針狠狠紮了進去,直達心臟,有如萬箭穿心,痛到幾乎暈潰!

  一回想起那時的情景,她驚悸猶存,忍不住抱住自己的雙臂猛搓。

  那時,強大刺人的光線足足持續了將近十秒,不只有她,連南宮神武和方夜白都慘叫不止,之後,電力中斷,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然後,她聽見了父親虛弱的呼喚:「曉年……曉年……」

  「爸……」她無力地回應著。

  她聽見爬動的聲音,接著,有人扶起了她,並打亮了手電筒,照著她的臉。

  「天啊!天啊!曉年……曉年啊……」父親哀號地低喊。

  她眯起眼睛,無法睜開,擔心地問:「爸……怎麼了……」

  「曉年!對不起……不該是這樣的……我明明計劃得剛好……怎麼會這樣……能量明明調得剛好……曉年……對不起……你可能要救自己……要想辦法……想辦法……救救……南宮和夜白……救救你自己……」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要救南宮神武和方夜白?為何要她自救?

  她不安地揉著刺痛的雙眼,努力撐開,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結果,一睜開眼睛,就模糊地看見父親滿臉都是血。

  「爸!你……你受傷了……!」她吃力地低喊。

  「曉年……你們要一起想辦法……找到原因……儘快……找出原因……而且……這件事……絕對要保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父親激動地交代著。

  她怔怔地看著父親的臉孔,分神地想,父親似乎有哪裡不對,非常……不對勁……

  「記住我的話……一定要保密……然後……活下去……」父親一說完便向一旁倒下。

  「爸……」她急得哭了出來,拼了命才使出力氣,靠向父親搖著他,「爸……爸……你怎麼了……爸……」

  但父親完全沒有響應,一股恐懼攫住她的心,她迅速按住父親的頸動脈,那裡,已經一片死靜,毫無搏動。

  不……不……不可以……

  她倒抽一口氣,臉色刷白,不信父親已死,慌張地抓起地上的手電筒,照在父親的臉上,倏地,她瞠目驚呆,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電筒。

  就在顫抖的光線下,她看見父親佈滿血漬的臉,年輕,且毫無皺紋……

  仿佛……不到三十歲!

  但更令她驚恐膽寒的,還在後頭,當備用電力自動啟動之後,實驗室倏地恢復了光明,她赫然看見兩個約七歲的男孩,穿著南宮神武和方夜白原有的衣服,正用和她一樣驚駭不已的眼神直瞪著她。

  瞪著……同樣變成七歲的她……

  那一刻,那一幕,至今依舊歷歷在,她永遠忘不了父親死時的那張臉,五十四歲的他,在死之前返老還童,回到了三十歲那年!

  而他們三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全都變成了七歲的小孩!

  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覺得很神奇,以為像魔法一樣,但這其實一定都不有趣,甚至還很可怕,因為她後來發,這場實驗的失誤,導致他們三人的時間靜止了,不再前進了,他們就這樣被困在七歲的軀殼裡,動彈不得。

  如果這就是永生,如果這就是返老還童,那她寧可隨時間自然老去,也不要這樣活著。

  被詛咒般的活著……

  「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啊?任曉年,我叫你好幾聲了,你都沒聽見。」

  易行雲的聲音將她從回憶的泥淖里拉了回來,她一凜,匆匆將相框塞進隨身小布包,僵硬地轉身。

  「沒什麼……」她想佯裝平靜,但難掩臉上的沉鬱。

  他發現她臉色又變得蒼白,擔心地按住她的肩,問:「怎麼了?心臟又痛了嗎?」

  「沒有沒有……」她搖搖頭,急忙扯開話題:「我……我只是在找東西。」

  這小鬼有一堆秘密和心事,可是看來並不想讓他知道。

  這種見外的防備,惹得他有些不快,於是拉下俊臉,冷哼:「找什麼東西?這裡面全是沒用的雜物而已。」

  「可是我都想留下來……」

  「不准!」

  「這是我的東西我想留下也不行哦?」她抗議。

  「除非你有自己的住處,你要搬這些垃圾去我家就不行。」他怒道。

  「這些又不是垃圾……」她咕噥著。

  「反正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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