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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你說誰?”戴天祈閒逸的步伐倏地頓定,轉頭瞪著他的秘書,微笑凍結,始終俊雅斯文且冷靜沉著的臉上掛著難得的驚愕。身為薄家大賬房,向來很少有事能讓他變臉,相對的,如果他變了臉,就表示事情非常非常的嚴重了。

  “薄少春。”秘書李亞臉色古怪地又說了一次。

  “薄少春?難道是……薄五叔來臺灣工作時和女人胡搞生下的女兒?”戴天祈困難地從記憶檔案調出那個模糊的印象,輕聲低呼。

  “沒錯,就是她,薄五叔從外頭接回薄家的私生女,她就是新任的宗主。”李亞正色道。

  “怎麼可能?”

  “這是千真萬確的,總經理。”

  “薄家『少』字輩的女人法力強的不少,再怎麼樣也輪不到她來當宗主。”戴天祈蹙著俊逸雙眉。薄少君死後,大家等著新任宗主名單的公佈等了兩個月,怎知等到的卻是這個驚人的訊息。

  “但這件事已經確定了,是由前任宗主在過世之前親自選定,長老們已經看過遺囑,也開過會了。”李亞又道。

  “真是的,少君到底在想什麼啊?”

  戴天祈納悶地雙手插在口袋,望著101大樓外帶點灰蒙的大臺北景色,陷入沉思。

  薄少君的心,就像這片灰蒙一樣,深不可測。

  從以前他就老是搞不清楚薄少君的想法,雖然他們兩人年紀相同,也一起長大,但薄少君那傢伙從小就是個讓人難以捉摸的孩子,後來薄少君成了宗主繼承人,身分崇高,他這個薄家歷代賬房的小孩,自然就被告誡要和薄少君保持距離。

  之後不久,薄少君繼位成了宗主,他則上大學學財經,然後繼承父親衣缽,成了薄家賬房,他們之間的關係從幼年玩伴變成了主僕,兩人之間的友誼漸漸變淡,也甚少交集,唯一的接觸,只剩下每半年一次的口頭財務報告,也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和薄少君才有機會單獨見面。只不過,隨著年紀愈長,他總覺得薄少君愈陰沉,氣色也愈差,每次見他,總是意興闌珊地聽著他的報告,彷佛對薄家財務一點都不關心,有時還會開玩笑地盯著他道:“天祈,我真嫉妒你……”

  “有什麼好嫉妒的?我可是個奴才啊!”他總會笑著這樣回答。

  薄家傳承千年,累積的財富不少,這筆財富,需要有個賬房來守住,並且想辦法讓它擴大增值,而他們戴家,從很早以前就一直扮演這個角色。

  也不知當年是什麼因緣際會,或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總之,戴家祖先立誓為薄家效命,戴家子孫代代都得有人繼承賬房一職,為薄家掌管財務。

  而他,就是這一代的賬房,大學一畢業,正想出去闖闖,就奉薄少君的命令接手賬房一職,從那時起,他日日夜夜辛苦打拚,為薄家理財賣命,守著薄家龐大的基業,這不叫奴才叫什麼?

  當然,他的口氣是戲謔的、自嘲的,絕對沒有一點點的埋怨。

  他從不埋怨,事實上,他很能調適自己的心情,在別人面前,他戴天祈很少臭臉,很少惡言,微笑是他的招牌表情,不疾不徐是他的做事態度,不論對內扮演薄家的賬房,還是對外扮演薄家轉投資“曜石”的總經理,他都能拿捏得當,表現稱職。整體來說,他是個地道的商人,可恭可倨,能屈能伸,只要能得到利益,只要能達到目的,他連自尊都可以拋開。

  “就算是奴才,你也是個一流且完美的奴才。”薄少君這麼說他。這句話乍聽像是讚美,但薄少君的冷凜表情卻令他莫名地起了警覺。

  以他在商場的敏銳,他倒認為薄少君這句話像是個警告。

  有那麼一瞬,他覺得薄少君似乎看穿了他。

  嘖,真是個危險的傢伙,他有時還真不喜歡薄少君那雙彷佛要將人看透的眼睛,更不喜歡他那副陰氣鬼氣的模樣。

  “但奴才終究是奴才,不論是一流,還是完美。”他輕笑。

  薄少君盯著他,突然歎了一口氣。“你比我還要陰險哪,天祈。”

  “會嗎?”他還是笑著。

  “不過,我喜歡有心機的人,做人如果太單純天真,就太沒意思了,你說是不是?”

  “要努力幫薄家鑽錢,保護薄家的資產,又要應付心機重的主子,的確不能太單純天真。”他輕巧地回將了一軍。

  薄少君笑了,深深看他一眼,又道:“下次,找個時間一起喝個酒吧!我們很久沒好好聊聊了。”

  “是。”可惜,他們卻再也沒有機會一起喝酒,因為那次是他和薄少君最後一次對話,接下來沒多久,薄少君就在一次與東方老四爭奪新娘的激戰中中彈身亡。

  薄家的宗主是薄家的支柱,即使薄少君早已算出他三十歲大劫難逃,但他的死還是讓整個薄家驚慌失措,在這種混亂時候,正需要一個有魄力又能安撫整個家族的新任宗主,孰料,薄少君所指定的繼承人,卻是個毫無分量、毫無能力可言的薄少春!

  一張純真卻帶淚的小臉很快地閃過戴天祈的腦中,他微蹙著眉,算了算,那丫頭應該有二十四了吧?印象中,她根本是個軟弱無能的傻妞嘛!

  別說薄家正統的除厄法力了,她連最簡單的畫符好像都不會。

  為什麼薄少君會挑上那個丫頭來當下任宗主?

  他還以為,目前薄家法力最強的除厄師薄少妍才是下一任宗主呼聲最高的人,不只是他,有許多長老也都是薄少妍的支持者。

  但薄少君卻出人意表地選了薄少春,他究竟在想什麼?

  戴天祈盯著窗外,總覺得事有蹊蹺,以他對薄少君的瞭解,這個決定背後肯定藏著什麼目的。

  “總經理,除了這件事,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要向您報告……”李亞又道。

  “還有什麼事?”他仍遠眺著外頭的街景。

  “大長老說,薄少春小姐目前人在臺灣,要你順便把她接回去。”

  “我?”他一怔,轉過身。

  “是的,大長老傳來秘訊,說目前有很多長老和除厄師對薄少春非常不滿意,他怕有什麼閃失,所以希望由你親自護送她回北京。”李亞打開手機,調出長老傳來的簡訊,交給他看。

  他看了一眼,笑了笑,聲音從鼻間哼出:“我這個賬房,什麼時候也開始兼任保鑣了?”

  李亞不敢接口,他跟了戴天祈五年,深知這個被長老們稱為“笑面虎”的薄家大賬房,每當用鼻子說話時,就表示他在生氣了。

  “罷了,我們戴家註定就是要給薄家使喚的,你去查一下薄少春目前的行蹤。”戴天祈很快就認命,將不爽的情緒壓下,把手機還給李亞,並交代工作。

  “我已鎖定,她人就在臺北,目前在一家便利商店打工。”李亞立刻道。

  戴天祈贊許地點點頭,這就是他會用李亞的原因,這個男秘書辦事能力真的很不錯。“好吧!那今晚就帶我去找她,可能得向她母親說明一下……”

  “她母親已在兩個月前過世,她現在是一個人。”

  “一個人?”戴天祈一怔。

  “是的。”

  “那事情就更簡單了。”戴天祈笑了。

  這個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李亞在心裡嘀咕。

  “對了,她本人應該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吧?”戴天祈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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