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裴寧 > 日照蔚藍海 | 上頁 下頁 |
| 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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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見先生,我願意接下這份工作,也相信我的學經歷能勝任您交付的任務。」第一次見面,她拚了命想要給他好印象,他則發現她有一雙清澈的眼睛。 「只是拍幾張照片給您爺爺看,拍完就走,應該沒關係的。」第一次去花蓮,她看穿他的心思,伸手把他拉進吉野神社的遺址。 「淺見先生跟爺爺的感情很好吧?所以爺爺才會將尋人的任務託付給你。」 第二次去花蓮,她在停電的旅館,隔著一條走道,很認真地找話題跟他聊天。 「風衣男,我餓了,你可以陪我去吃晚餐嗎?去你們公司附近的夜市。」趁他喝醉的時候,她帶著他去夜市大吃特吃,還很親昵地叫他奇怪的綽號。 「呐,風衣男,其實你不是真的討厭臺灣料理,對不對?」還不到一個月,這個眼神澄澈的女孩就把自己給看透了。不,你只是,抗拒著跟這片土地變得更親近吧?我猜得對嗎?」 「我想到巴奈跟春香的心情,不知為何就覺得很想流淚,我平常沒有這麼愛哭的啦……」最後一次在邱爺爺家,她因為聽到的故事而哭得一塌糊塗,他才知道個性開朗的她其實一哭就像海水潰堤一樣停不下來,把他淹得手足無措。 淺見時人忽然從床上睜開眼。 「又作夢了……」 他從公寓躍層臥室裡的大床起身,走下階梯,站到落地窗前看著仍是真夜中的臺北城。 自從那天和她不歡而散後,晚上老是作類似的夢,強迫他回憶起許多很久沒觸及的不愉快回憶:歇斯底里隔離他與母親的淺見家長輩、以欺負嘲笑他為樂的同學、想盡辦法武裝自己的每個日子……但最後總會以跟她相處的片段作結。 感覺內心的那個大膿包,似乎正慢慢地在自我療愈中,藉由不斷地重複面對那些不愉快的回憶,他似乎漸漸能用比較客觀的角度去看待自己曾經歷的那一切毫無道理的荒謬。 但是這個過程很不好受。 他這一整個月都很焦躁,只能透過瘋狂工作轉移注意力。 臺灣支社的同僚差不多要集體用五寸釘釘他草人了吧。 他自嘲地揚起唇角,轉身走上樓打算繼續補眠時,看到那支與她同款的手機在月光中靜靜地躺在床頭櫃上。 不知道這一個月,她過得怎麼樣? 打起精神了嗎?論文進度順利嗎? 「停,不要再想了。」他發現自己的思緒再度變亂,連忙叫停。 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自己這些亂七八糟的過去跟情緒。 在他整理好之前,最好別再見她,以免又不小心傷害她。 他躺上床,才要閉上眼睛,手機收到訊息的提示音就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是誰傳訊息給他? 他將手機抓到眼前,跑馬燈上顯示的傳訊人姓名,讓他霍地一聲坐起身來。 紀海藍怎樣都想不到,握著尋人任務那塊最後拼圖的人,居然會是自己。 在離租屋處最近的捷運站出口等人的空檔,她再次將資料夾內自家直系親屬的戶籍謄本拿出來確認。 「潘乃瑩,民國十七年十月二十日生,原名PANAY.KAING,於民國四十六年七月十二日,更改為漢式姓名。」她以唇語讀著光復初期戶籍謄本上的記載,翻到另一份寫滿日文的謄本。「長女,PANAY.KAING,昭和四年十月二十日生;母,KAING.DAWA,明治四十四年八月十二日生。」再翻到更早的一份謄本。「長女,KAING.DAWA,母,DAWA.TIPOS……」 沒想到透過追溯自家的戶籍謄本,居然跟之前馬耀大哥申請的戶籍謄本合上了,找到同一個凱茵,還有同一個達娃。 而且,還發現一個光復後改名為「潘乃瑩」的巴奈。 那正是她上週末才去探望過的紀家奶奶。 即使再怎麼難以置信,從她和馬耀意外連上的戶籍資料能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改名為潘乃瑩的奶奶,就是他們要找的巴奈。 三天前她拿到戶籍謄本時,整個人都嚇傻了,打電話給馬耀再次確認兩邊的資料相符後,一直失眠到半夜,才鼓起勇氣傳訊息給淺見時人。 隔天一早淺見時人便回電給她,問她方不方便週末去拜訪奶奶;她跟大伯那邊確認過後,決定週六下午由表哥耿霽再次帶著她、還有淺見時人一起去見奶奶。 這是在一個多月前的不歡而散之後第一次與他見面,她非常……不安。 是的,不安。 因為她沒辦法用之前的態度來面對這個仍算是她雇主的男人了。 聽了淺見晴人告訴她他堂哥過去的故事後,她才明白為什麼淺見時人總是對臺灣有種排斥感,還有他為什麼會成為今天的他。 那天她在餐廳眼淚掉個不停,把淺見晴人給嚇壞了。 「海藍小姐,你別哭了,現在可沒人敢欺負時人哥了。」淺見晴人手忙腳亂地跟服務生要面紙給她擦眼淚。「你這樣哭,別人都要以為是我欺負你了。」 「對不起,晴人先生。」她接過面紙擦去淚,努力想止住一發不可收拾的情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淺見先生過去的事情,就替他覺得很難過。」 在那個比誰都鎮定的表情下,原來藏著一個心靈受傷的小男孩,她無意間伸手觸及了那傷口,他便啟動自我防衛機制拂袖而去。 一定還是很痛吧? 「海藍小姐,」淺見晴人的表情轉為玩味,伸手為她的茶杯添了熱茶。「你平常就是這麼同情心旺盛嗎?動不動就掉眼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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