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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姑娘別開口,要什麼,跟鄧伯用口型說吧。」鄧伯心疼得不得了,可沒她那麼看得開。

  他心疼啊!之前她只是不能再開口唱曲,也不能大聲說話,可至少聲音還是原來的,哪像現在,若是閉上眼睛聽她說話,也跟他這個老漢差不了多少。

  「現在什麼時辰了?」程盼兒仍以粗啞氣音問道。

  她這些日子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只能以天色分辨是白日或黑夜,卻不知是什麼時辰。

  「快到子夜了。」鄧伯扶著程盼兒,將藥碗端過來,「先把藥喝了吧,喝完再多睡些才好得快。」

  這段日子每隔幾個時辰,鄧伯便會端來一碗藥汁喂她,就跟當年她剛被背

  回來時一樣,每天總得喝上好幾回藥汁,喝得她舌頭都要發麻。

  程盼兒乖乖將藥喝下,苦笑著道:「都快睡散了。」

  因為她總在半夜裡發燒,還不時夢魘,太醫給她開的藥方是寧神安睡的成分,導致她這陣子大半時間總是睡著。

  「等姑娘病養好了,要做什麼都可以。」鄧伯說著,又扶著程盼兒躺了下去,給她蓋好被子,才端起碗準備離去。

  「鄧伯。」程盼兒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直到鄧伯走到門前時,才開口喚住他,「這回真的不幹他的事,別為難他。」

  雖然這段時間都待在房裡不曾見過外人,程盼兒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有些事就算不用知道,也能猜得出來,包括孫潛肯定會來探病,而鄧伯絕對不會讓對方好看。

  鄧伯站在門邊,似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程盼兒躺在床上,聲音極細極輕地道:「都過去了……洋哥的事。」程盼兒知道鄧伯是為了她好,可這次她再也不是自欺欺人。此次大病也算是因禍得福,一覺醒來,真的覺得過去的一切都淡了,也許……

  也許過去的事當真是一場夢。

  程盼兒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不會解釋,卻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真的,都過去了。

  若是三個月前,有人跟孫潛說,他會跟個登徒子似的翻牆,只為了見一名姑娘,他肯定會說對方瞎扯。

  極輕的嘿啉一聲,一道深色人影姿態難看地翻上程府的圍牆,像只烏龜一樣趴在牆頭上困難地轉了個身,雙手撐著身子讓腳先往下放一些,再鬆手一口氣跳下圍牆。

  孫潛忘了自己小時候最後一次爬樹爬牆是什麼時候,總之,他肯定自己十歲之後沒幹過這種事。

  太久沒爬了,技術生疏啊,所幸孫潛再不濟,也是個年青男子,身手再差,也不至於連道圍牆也翻不過去。

  雙腳落地的時候,孫潛已經累得滿頭大汗,身上手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不過也不能怪他為何弄得如此狼狽,這個時間已是宵禁時間,他光是要避開巡夜的人,就已經累得不輕,要不是之前辦案時,將巡夜的路線與時間弄得很清楚,能不能順利到達,都還是個未知數。

  拍拍衣上的塵土,這是他衣櫃裡顏色最深的一件衣服了,雖然不是黑色的,好歹是深藍色,在子夜的夜色保護下,還真看不太清楚人影,只是這是件冬裝,秋夜雖涼,穿起來還真有點熱。孫潛心想。

  進到了程府之後,最困難的部分就算已經克服了,接下來只要找到程盼兒的房間即可。

  孫潛左右張望。程府是官府配給的,雖不太大,倒也不會太小,幸好程府裡向來沒什麼人,就只有程盼兒與鄧伯兩人,他倒是不怎麼擔心會讓人看見。

  想到自己居然為了見程盼兒一面,不惜犯宵禁又翻牆,實在有辱斯文,孫潛不禁微微赧紅了臉,可是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別的辦法可以看看她。

  原本就想她想得緊,下午在知味齋聽扮諸葛亮的伶人唱了最後那句「我面前缺少個知音人」時,他就有些克制不住了。

  程盼兒從來不曾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孫潛對她的瞭解其實很有限,但他總能在偶然間感受到她身上流露出來的寂寞。

  那麼輕淺,一閃即逝,卻又是如此清晰。

  她曾是一名伶人,隨口說出句戲文來,也是正常的事,那曲子的最後一句也很可能就是個巧合,這些孫潛都懂,卻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夜她在他懷裡痛哭的模樣,特別是午夜夢回,想將她護在懷裡,教所有人都傷害不了她。

  強烈的欲念像只蟄伏心中,無法被抑制的獸,日夜叫囂著要撕開他的胸口,於是有了這一次的夜訪。

  夜深了,又沒星月來照路,隱藏身形是挺不錯的,就是探路會有些麻煩,不過好在來過這麼多次,孫潛還記得程盼兒的房間在左側,鄧伯的房間在右側,只要記得方向,好歹不會敲錯房門。

  抹了下漲紅的臉,孫潛沿著牆角,慢慢地往廂房摸去。他記得左側前方是書房,後方是程盼兒的房間。他憑著去過書房幾次,很快便找到位置,緊接著又順著牆摸到後面的房間。

  不知道她睡了沒?孫潛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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