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歐倩兮 > 京都戀戀女 > |
| 二 |
|
|
|
那夜,爸爸和阿姨在書房裡幾乎長談到天亮,雪關不知內容,但自從媽咪死後,那是她睡得最安適的一晚。 雪關的預感果然靈得很,那只駱皮箱子從此留了下來,這個美麗的女人,最後也做了小出家的女主人。 雪關後來曉得,原來麗姨和爸爸、媽媽是京都的舊識,自年輕時代便有了情誼。 雪關死去的母親是位美聲歌唱家,麗姨跟她是同行呢,在京都早出了名。 然而,到了臺灣,麗姨卻潛沉得很,頂多就是在私人聚會裡露一手。日常她深居簡出,對於雪關十分鍾愛,和雪關的父親相處,也是狀極甜蜜。 因而,當父親猝死的那時候,雪關顧慮的不是自己,而是麗姨,怕她會承受不了。 也因如此,喪禮過後,主持治喪的日研所所長帶著憐憫的口吻問她,「雪關,你需要錢伯伯幫你做些什麼嗎?」 當時她脫口便說:「錢伯伯,你能不能為我麗姨籌備一個音樂會?」 對外沉寂,麗姨居家卻始終勤於練唱,維持著一副好嗓子。近一、兩年,拗不過臺北的人情,有過幾回公開演唱,雖只是客串,表現依舊是十足的搶眼。 雪關一心盼望著麗姨能夠移開一點注意力,她有得忙、有得發揮,也許日子就不致那麼難熬。 後來音樂會是辦了,出場的卻不是麗姨。她到底是拒絕了錢所長的好意。 日日獨坐於露臺,膝上枕了本文藝春秋,也不見她翻動。大半時候,她凝望著鍛鐵欄幹,欄外是一片空白,她就像陷入那片空白似的,沉沉想著、想著…… 雪關備感不安,對於麗姨那種長時間的沉思。不知她想些什麼,不知她的內心,第一次,雪關覺得她與麗姨有了隔閡,她感到害怕,怕自己就要失去麗姨了。 這個可能性,在某一天,終於像冰雹一般的落到她眼前來。 黃昏裡,雪關持著一袋子書回到家,才進門便覺得怪——屋裡暗寂寂,靜得可以…… 雪關兩三腳跨出落地窗,但露臺空無一人,文藝春秋擱在小藤兒上,麗姨慣坐的綠色織花椅上卻擺了一封信。 整顆心一擰,雪關沖過去抓起那封信,腦子裡一個聲音嗡嗡響著——麗姨走了,麗姨留書走了…… 「雪關。」突然,屋裡亮了燈,麗姨喚著她的名字從書房現身出來。 雪關跑回客廳時,嗓音還不住輕顫著。「我以為,我以為……」話未了,雪關瞄了瞄手上的信,一怔,這才發覺自己的好笑、多心。那不是麗姨的留書,而是封從日本輾轉寄來的郵件。 京都藝文界在尋人。一出十年前曾經轟動一時,大型的歌唱劇「出塵之聲」!要找回當年的女主角,荒川麗子。 重新公演「出塵之聲」,是京都文化協會年度的大計畫,新上任的稻村會長亟待有一番作為,以十二萬分的熱誠,希望麗子至少先答應春季一場個人演唱,等她回國,也好一起參詳「出塵之聲」的重演事宜…… 「真虧了他們,千里迢迢找到臺灣來。」麗姨拂了拂藍錦長裙,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話說得淡淡的,語氣卻顯得有些不自然。 雪關忽略掉這個。她簡直是喜出望外了,這是比錢所長的音樂會還要好的機會,她不但期待麗姨重現舞臺光彩,另外還抱著自己的一份憧憬。她喜孜孜地說:「春季? 那麼我們趕得上看京都的櫻花羅?」 麗姨抬起頭,望著一手舞著信,姿勢接近美國自由女神像的雪關,慢慢地道:「雪關,麗姨又沒有要回去。」 「什麼!」持火把的那只手掉下來。雪關睜大眼睛叫道:「麗姨,你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回日本呀——」 陡然立起,麗姨一把搶過雪關手上的信件,「你別忘了,你在臺灣還有學業。」 她看了看這純白如山櫻的,家鄉的來信,然後,幾近突兀地將那信一揉,扔入紙肩簍子。「回日本不是什麼好主意……」 聽見那呢噥的一句話,雪關還在那裡發呆,麗姨已一轉身,進廚房去了。像一個人急著要逃避什麼。 這晚,雪關上了床卻輾轉難眠,想著麗姨封閉的態度,覺得很不解……壁上的小布穀鳥鐘響十二下時,雪關掀開被子溜下床。 怎麼說那封京都來的信都該留下來…… 落地窗外的月光隱去了,客廳裡一片朦朧,但雪關依然從紙肩簍子裡翻找出她要的東西,高興地把它往胸口貼一下,然後又躡腳回房間去了。 自始至終,她都不知道厚簾子下有道窈窕影子。是她麗姨,前一刻,她也在翻找相同的東西。 隔兩天,在學校的教學大樓後方,雪關抱著書一個人坐在杜鵑花下,有點沮喪的想——自己算不算也是個逃避的人?逃避她做為一個戲劇系學生的本分? 可是,她實在不想擠入一堂子人海裡去上課啊! 敲鐘前,她在廊上碰見系上的一個男同學。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