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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喬明珠閉上了眼睛,面無表情,眼淚順著她緊閉的眼角流了下來,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別哭了,那個喬離打死也是該當的,瞧把我的小明珠燙的。」孫氏將喬明珠抱在懷裡,不停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

  「娘,我好疼。」喬明珠沒受傷的手,緊緊地抓住孫氏的衣襟,她哭喊道。

  「不疼了,不疼了,有娘在,不疼了。」孫氏紅著眼眶說道。

  院子裡,喬離赤裸上身跪在青石地上,面對著飯廳的方向,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前方,鞭子一次次地落在他的背後,他緊緊地咬著下唇,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

  「喬離,你喊呀,喊出來淤血才會散,才不會受內傷。」在鞭子的間隙,一個平日裡和他不錯的僕人在他耳邊說道,喬離看起來瘦弱,然而除了第一下喊了一聲,後來都一聲不響。

  喬離搖了搖頭,內傷算什麼?將小姐燙傷,他闖下了怎樣的大禍?現下就是將他打死,也難以贖罪。

  「老爺,太太,小姐,喬離暈了。」僕人稟道。

  「把他丟出去喂狗,是死是活全看老天爺要不要留他。」孫氏喊道。

  喬成龍和喬成風都變了臉色。

  「等等,拿水把他潑醒,拖進來。」喬明珠睜開了眼,緩緩地說道。

  渾身濕透,衣服已經被血浸紅的喬離被拖了進來,丟在飯廳的地上。

  「母親,喬離失手燙傷了妹妹,自然不能再在她那裡當差,我的東院正好少一個粗使的奴才,你把他賞給我吧。」喬成龍壓下心頭的喜悅,沉聲說道。

  「是呀,把他丟出去他就活不成了,看在他伺侯小妹多年,就把他送到大哥那裡去吧,他也好有個歸處。」喬成風幫著腔。

  「這……」孫氏沉吟了一會兒,又看向喬萬山,喬萬山點了點頭,

  「好吧,就送給成龍了……」

  「慢著。」喬明珠突然開口,「喬離是我的人,我不會把他送人的。」她此言一出,引起一片譁然。

  「娘,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只要是我的娃娃,那怕再髒再破,我寧願丟在床底下,也不會給別人……喬離也一樣。」躺在地上,幾乎不能動的喬離,在聽到娃娃時,閉上了雙眼。

  「那你是說……」

  「我是不會要他了,不過也不會給人,我要把他貶為北院的粗使奴才,劈柴生火,不過再也不許接近主屋,接近我。」

  「這樣也好。」孫氏點了點頭。

  「妹妹,你這是何必呢?」眼見到手的肥肉飛走,喬成龍不無懊惱地說道。

  「我的東西,別人永遠也不許碰。」望著喬成龍失望的雙眼,喬明珠冷冷地說道。

  秋風吹動著樹梢,脫去了金色外衣的樹木,發出了陣陣的哀鳴,晚秋,沒了收穫的喜悅,只有對往日美好時光的留戀和對下一春天的期待。

  柴房透出昏黃的燈光,在用幾塊木板拼成的床上,鋪著幾床被子,喬離赤裸著上身背對門盤腿而坐,春嬸眯著眼,借著燈火的微光,替他上藥。

  秋風吹進了四面透風的柴房,吹得春嬸一陣瑟縮,「這裡怎麼這麼冷?眼看著就要霜凍了,我明天就叫人來修。」她低聲說道。

  「不了,這裡挺好的。」喬離聲音乾澀地說道。

  「你這個孩子……」他從小就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怨小姐嗎?」春嬸哽聲問道。

  「不怨……」喬離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他不怨小姐打他,卻怨自己不小心,怨自己為什麼不乾脆在鞭打中死去,今天他是真的受了傷,傷他的並不是皮鞭,而是小姐的那幾句話。

  「不怨就好,不怨就好……」春嬸不停地叨念著。「喬離呀,你十五了吧?」

  「是。」喬離點了點頭,前兩天他剛剛過完一個人的十五歲生日。

  「等你滿了十八,我求老爺,放你到外地的店鋪裡當差,你遠遠地避開了吧。」

  「不,我不離開小姐。」就算是在北院劈一輩子的柴,他也不會離開,從來都是主人拋棄娃娃,娃娃不會離開主人的,因為主人是娃娃存在的惟一理由。

  可是他是人……忍受著傷口劇烈的疼痛,喬離咬住下唇,制止自己即將出口的呐喊,直到將下唇的皮膚咬破,直至血流出……

  「你呀……」春嬸長歎一聲,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他好點了嗎?」春嬸一回房,坐在床邊的喬明珠便追問道。

  「好多了,小姐,老奴讓小姐和喬離吃苦了!」春嬸跪倒在地,那一日,小姐跟在喬離身後,聽見了他和小豔說話,卻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其實一直在她的後面。

  「沒有,我的手沒事。」喬明珠苦笑一下,「可是春嬸,我的胸口好悶,就像是有人拿大石頭給壓住了一般,我喘不上氣來,只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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