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尋歡記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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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羅照鑫搜腸刮肚地找出話題,「呃,我看你也沒吃什麼東西,不如現在就叫甜品吧,他們這邊的冰淇淋也很有名。」 「那就要個抹茶布丁。」程歡蹙起眉,如果不是顧及禮貌,她實在已經坐不下去了。可是這個羅照鑫也沒什麼惡意,他幫謝榮昌,也不過是為了多做一筆生意,其中有什麼內幕,看來他一點都不知道,也沒必要當場給他難堪吧。 「還是要冰淇淋吧,口味也很多藏他們的甜品師傅是特別從意大利請來的——」羅照鑫還在殷勤地介紹,程歡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我點的是抹茶布丁,這邊沒得賣嗎?」 羅照鑫呆了呆,怎麼了,冰淇淋跟她有仇嗎?口氣突然變得那麼差! 程歡懊惱地掉轉頭,幹嗎無緣無故發脾氣,人家怎麼會知道,她心裡的那些陳年舊事。 過去的每一絲甜蜜,到了現在,都變成了隱秘的傷痕,密密麻麻,藏在不為人知的黑暗處。穿上華麗的衣服,坐在高貴的西餐廳裡,她也跟別人沒兩樣,一臉微笑像是面具,隨時都可以戴上去又摘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離開誰就活不下去的吧,有什麼了不起。可是,總有不提防的時候,無端端被這種芝麻小事觸動,好像銳利的刀鋒,倏地劃過心底,躲閃不及,所以惱怒。 傅憲明說得沒錯,只有輸不起的人,才會這樣吧。程歡對自己諷刺地一笑,關人家羅照鑫什麼事?是她輸不起,所以才會惱羞成怒。 「嘟——嘟——嘟——」 電話一聲接一聲的響,只是沒有人來接。 程歡靠著窗,手指在玻璃上無意識地胡亂劃著自己都不認識的字,又焦躁,又心慌。已經這麼晚了,打擾他好像不大好吧?其實不一定要在電話裡才能說,用信用電郵一樣可以說清楚,還可以讓喬瑞轉告他。都已經準備好要走了,不如就走得乾脆一點,什麼都不用說,幫他也不一定要自己出面啊,有很多辦法可以讓他知道羅照鑫和謝榮昌之間的交易。也許那樣才算偉大才算無私,要退出就全身而退,幹什麼要一步三回頭地拖泥帶水? 這些大道理,她心裡不是不明白,可是,大概骨子裡她就是一個自私的人吧,心底暗處,偷偷地希望,留在他記憶裡的,並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程歡。起碼他會記得,至少,她曾經為他做過一件事。 「嘟——嘟——」電話還在空響,程歡咬緊了嘴唇,放棄吧,明天再打過去,也不差這一個晚上。可是不甘心,深夜的空寂裡,無限渴望聽見他的聲音。 就在她差點就要放下話筒的瞬間,那邊卻突然被接了起來,「喂?」 「是,是我,程歡。」她反而嚇了一跳,磕磕絆絆地報上名字,緊緊地握著聽簡,壓在耳朵上。怕他掛斷,幾乎是一口氣地說下去,「我是有要緊事跟你說,所以才這麼晚打電話過來。」 那邊的傅憲明一陣沉默,呵,是程歡。 用得著這樣自報家門嗎?他怎麼可能聽不出她的聲音! 「是——是有關美羅股權的事。」程歡硬著頭皮往下說,怎麼他都好像沒什麼反應? 「美羅股權?」傅憲明一怔,她深更半夜的打電話,就是為了說這個? 「是,不要賣給正東實業。」程歡急急地說,「羅照鑫跟謝榮昌私底下是有交易的,正東拿到股份授權,就會轉手過戶給榮泰。」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傅憲明問的卻是這麼一句話。 「我……」程歡呆了呆,「我聽羅照鑫親口說的。」 「你是說,羅照鑫惟恐別人不知道,到處去宣揚這件事?」 「不是,他是把我當成他們自己人,才說出來的。」程歡脫口而出。總不能告訴他,是假裝跟羅照鑫約會,才套出這個消息吧。 「自己人。」傅憲明好像笑了,「先是周錦唐,然後我,接著謝榮昌,又來一個羅照鑫,好像每一個都是你的自己人啊。」 程歡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原來,他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是她太急著阻攔他和正東簽約,忘了自己的身份,傅憲明怎麼可能輕易相信她的話?難道她忘了,當初自己是用什麼樣的手段,來博取他的信任。 他說的沒錯,真可笑,每次她出賣的,都是身邊所謂這些「自己人」。 「可是這一次,是真的。」她蒼白地替自己辯解,「我現在已經沒必要再騙你了吧。」 忽然想起,小時候曾經看過的「狼來了」那個故事,習慣了說謊的小孩子,每次都說狼來了狼來了,可是真的看見了狼,反而沒有人相信他。這麼幼稚又可笑的故事,現在想起來,卻是這麼深深的悲哀,當一切都是從欺騙開始,到頭來,真的也會變成是假的。 「你不信我,沒關係。」程歡放棄了徒勞的辯解,「可是不管我說的是真是假,你要當心謝榮昌,這總是沒錯的。現在他已經拿下了星河廣場,又跟裴桐聯了手,如果再得到美羅的股權,將來早晚有一天,大信也不是他的對手。到時候整個地產圈子都是他的天下了,除非你在他手下做事,他是絕塒不會給你留退路的。」 「我知道了。」傅憲明說得很簡單,「謝謝你。」 他居然,跟她說「謝謝」。這麼客氣這麼禮貌,可是,這不是一句真心話。 「憲明——」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在跟誰說話,這麼久!」 程歡呆住了,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不是她聽錯了吧,這麼晚了,他身邊怎麼會有女人?! 沒錯,是她自己選擇放棄他的,大家已經說得很清楚,結束就是結束了,這個世界上,沒人會為了誰等一輩子吧,一段感情散了,就重新開始下一段,這也很正常啊。 可是,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裡,在對他的想念氾濫成災的電話這邊,突兀地聽見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聲音,那種震驚,實在猝不及防。 程歡慢慢地,慢慢地掛上了話筒。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早知道結果已經註定,無論她做什麼,都不可能再改變,是她自己蠢,巴巴地送上門去自取其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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