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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明珠知道左震絕對不會來,錦繡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二爺來了沒有?」

  阿禧搖了搖頭:「沒有,這一陣子他都沒過來了,阿娣和程貞也正奇怪呢。」

  錦繡失神地坐下,是,她又忘了,左震不見她的話,她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還想著他?」門口傳來醇厚的聲音,是向寒川。他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

  錦繡苦澀地笑了笑。咬緊下唇沉默了片刻,才道:「他還是不想見我。」。

  向寒川拉了把椅子坐下,深深地審視著面前的錦繡。她消瘦而憔悴,卻仍然難掩清麗。就是她?雖然關於這起事件的經過,左震三緘其口,但他還是從石浩和唐海那邊陸續知道了一些。

  如果不是他也曾親眼所見,向寒川絕對不會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

  左震愛上了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百樂門的女人。為了她,不惜隻身犯險,差點連命都不要了。這些年來,左震並不是吃素的和尚,在上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身邊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過?遇事這樣沉著冷靜的人,怎麼會像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衝動得做這種傻事!那絕對不是他所認識的左震。

  可是近來,在眾人面前,左震沉默得一反常態。傷勢才有點起色,卻不好好養著,成日煙酒不離手,一天說不到三句話。連他這做大哥的,都摸不透左震心裡到底想什麼?可要再這樣下去,糟蹋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整個青幫,整個長三碼頭,整個他們辛辛苦苦創立起來的基業。向寒川已經無法再袖手旁觀地任事情發展下去,他必須弄清楚這整件事的真相。

  「明珠,你來說。」向寒川直接了當地命令。

  明珠看了錦繡一眼,本能地護著她:「這也不能全怪錦繡,她還沒見過什麼世面,哪懂得人心險惡。麻子六那王八蛋騙她說,英東的槍傷不治,眼見活不成了,要帶她去看看英少——」

  「我曾經聽左震說,錦繡對英東很有好感?」向寒川打斷了明珠的話。

  「以前我的確以為自己喜歡的是英少。」開口的是錦繡,她臉上浮現著一抹迷蒙的怔忡,「畢竟英少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況且當初我流落街頭,險些被人活活打死,是英少救了我。那時我還不懂得感恩和愛是兩回事。」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左震。」向英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上來了,靠在門口,他一臉錯愕。「難道你自己連這個都還沒搞清楚?是他從街上把你撿回來,因為沒有合適的地方安排你住,所以特地派人把你送到獅子林。我多多少少也照顧了你一下,因為你到底是明珠的妹妹——難道你居然一直以為,救你的人是我?」

  錦繡的臉色變得慘白。

  救她的那個人,不是英少,而是左震?這是一個多麼大的誤會!可是左震是知道的,她一直口口聲聲都說要報答英少,為什麼他不解釋?為什麼?

  向寒川皺緊了眉頭。看樣子,這件事裡面有著某些誤會。「繼續說下去。」

  明珠只得道:「就因為那樣,所以錦繡一心急著去看英東,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我知道英東生命垂危,也會無論如何去看一看他的,這並不能代表他們之間有什麼啊。麻子六又慫恿錦繡拿左震的一顆子彈作為解除封鎖令的信物,對,這件事聽起來的確荒謬,可錦繡根本想不到那是個陷阱。她來上海才沒多久,麻子六又是二爺身邊的親信,她哪裡想到會受騙?所以麻子六才得以利用她,偷出了左震槍裡的子彈……」

  「也就是說,那天麻子六綁架了錦繡,派人送信給左震,要他一個人去蘆河口的時候,左震都還不知道自己的槍裡居然沒子彈?」向寒川臉色一沉,厲聲道:「他居然還活到現在!」

  見向寒川震怒,明珠也只好噤聲不語。她實在也不知再怎麼解釋才對,錦繡雖然是無心的,但精明的向寒川根本就無法想像這種單純,叫他怎麼去相信?

  「我聽說,左震對你很不錯。」向寒川緩緩地道:「我做他大哥十幾年了,從來沒見過他還會對女人動心。可是,你回報他的方式,就是這樣陷害他?」

  錦繡低聲道:「我沒有。」可是她也明白,縱然有一百張嘴,此刻也說不清楚了。

  「為什麼左震會放過你?」向寒川也不禁有點迷惑,「他的性子我清楚,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決不手軟。他居然讓你好好地活到今天?甚至不肯說出事情的真相。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明珠緊張起來:「錦繡是錯了,可是還罪不致死吧!再說她出賣二爺,又有什麼好處?」

  錦繡放棄了辯解,也不懼怕,只是怔怔坐在一邊。那天她也有過片刻錯覺,以為錦繡手中的刀會刺穿她的身體,可是沒有。即使是到了那個時候,他還是強撐著給她砍斷繩子,不忍見她那樣狼狽地暴露著身體。

  「左震可以手軟,可以不拿自己當回事,我卻不能。」向寒川說的是錦繡,眼睛卻凝視著明珠,「我不能眼看著他把自己的性命和辛苦打拼出來的一切都斷送在一個女人手裡。」

  明珠惶急交加:「可你若對錦繡下手,左震毀得更徹底!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左震了,你還看不出來嗎?他之所以不肯告訴你事情的經過,就是不想你對錦繡下手。難道這個你會不明白?」

  這幾句話震動了向寒川。不錯,以左震的為人,若他真的相信錦繡有意出賣他,就不會拖到現在還不動手,更不會假手他人來處置。

  「不要再說了,明珠。」錦繡鎮定地站了起來,「我這樣一條賤命,死活都無關緊要。只是,別人不信我,我莫奈何,左震不信我,我卻死也不甘心——向先生,老實說,若你殺了我就會讓他原諒我,我倒寧願選擇死掉。」她的目光閃閃發亮,「左震一向信你服你,向先生,只要你肯答應替我向他解釋清楚,我現在就可以把命交給你。」

  向寒川也不禁怔住。這個女人除了笨,原來還不怕死?煮不爛咬不動砸不扁,響噹噹的一顆銅扁豆?

  「你——要我向他解釋什麼?」

  錦繡溫柔地笑了,語氣卻辛酸:「我只想問他一句話——我這樣愛他,又怎會害他?」只是這句話,左震不肯給她機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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