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錦繡緣 | 上頁 下頁 |
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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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不見,我也……沒辦法呀……」石浩被她弄得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你要在這兒等,二爺還沒好你已經先躺下了。天這麼冷,你又不吃不喝的,這怎麼行。」 錦繡昏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流淚,沒有力氣再多說話,所有的意識都在遠處飄蕩,只是心裡一陣一陣地絞痛。提醒她那一場噩夢是多麼真實地發生過。 不,她不要任何人的安慰,她要左震。 錦繡屈起膝,把臉埋在膝頭上。她不想聽那些話,告訴她左震不見她。可是每個人都那樣說,他們都在趕她走。 可是,見不到他,她死也不甘心。 第四天。石浩實在憋不住了,伏在左震床頭,小心翼翼地提起:「二爺,你好些沒有……錦繡還在外面,我看她是不肯走了。」 左震眉頭一蹙:「不見。」 石浩有點為難:「可是,她固執得很,四天來都不肯吃東西也不肯睡覺,半癡呆的樣子……趕她也趕不走。」 「你們都是幹什麼吃的?」左震一惱,沙啞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卻牽動傷處的劇痛,使他緊緊緊地一挫牙關,「把她拉出去。」這麼多膀寬腰圓的彪形大漢,會拖不動一個纖弱的小女人?難道他一躺倒,說的話就不管用了? 「是,是!二爺,你別生氣,我馬上辦,馬上辦。」石浩嚇慌了手腳,趕忙噤聲。天殺的榮錦繡,害他又挨一頓罵。現在二爺有傷在身,心情也差得很,還是不要再惹他為妙——錦繡到底是做了什麼,讓二爺這麼生氣?二爺他可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哪。況且他對錦繡那種特別的關照愛護,任誰都瞧得出他的心意;怎麼突然之間,就全變了呢? 還有錦繡,本來多麼漂亮的一個姑娘,現在淒慘得像個鬼似的,要多嚇人有多嚇人。看上去,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可是硬拖她走吧?看她那種樣子,連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軟,遑論一向粗枝大葉卻心腸最軟的石浩。邵暉回來之後就忙著應付剿滅華南幫,一心報仇,哪有閒心管錦繡的閒事。要不然,以邵暉的冷硬倒可以派上用場,把錦繡弄出去。再說,趕走了她,她能去哪裡? 石浩頭痛地歎著氣。 現在只有一個人,似乎可以幫得上忙。只是那個人也不是好說話的主兒,她會答應出面管這件事嗎? *** 傍晚,天色剛剛開始暗淡。 走廊裡傳來高跟鞋叩擊地面的輕響,一個優美的身影出現在錦繡面前。深紫織錦旗袍,一把波浪般的長髮,矮矮地在頸後盤了一個松髻,光線不好,看不清楚臉孔,只覺腰肢纖細,姿態宛若春水蕩漾一般的柔美。 「錦繡。」來的是殷明珠。 她俯下身,注視著蜷縮在牆角的小小身影,那慘白枯槁的臉孔,蓬亂的頭髮,骯髒的衣裳——一雙空洞的眼睛,茫然盯著地面。這是錦繡?明珠吃了一驚。石浩勸她來的時候,她還再三推託,不相信事情有他說的那麼嚴重。現在看來,石浩不僅一點也沒有誇張,而且根本就形容得還不夠火候。 明珠不知道心裡湧動的情緒是憐憫還是疼惜。她恨榮家,這恨意如此強烈,以致於把錦繡趕出門的時候,她都感覺不出有一絲內疚。但實際上,明珠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恨錦繡什麼?無辜的她一樣是榮家拋棄的可憐蟲,被迫離鄉背井,漂泊異地,受盡淩辱和白眼。 那天在百樂門,錦繡還曾經那樣勇敢地挺身而出,仗義直言,企圖用她微小的力量,來保護姐姐的尊嚴。當時,雖然明珠嘴硬,其實心裡早已經軟下來;只不過礙於面子,她不願低頭而已。 左震其實說得對,不管承不承認,錦繡是她的妹妹,她們身體裡流著相同的血液,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至於這次錦繡和左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明珠並不清楚,可是她知道,左震的冷淡絕決只是他的表相,他不是一個絕情絕義的人。這件事必定不是簡單的誤會。 「錦繡,看著我,我是姐姐。」明珠溫柔地抱著錦繡的肩頭,「我帶你去看二爺,好不好?」 受傷小動物般的一聲嗚咽,倏地逸出錦繡的唇畔。她真的已經絕望,馬上就要崩潰了,為什麼左震始終不肯見她?明珠是向先生的人,她跟左震英少都熟悉,既然明珠答應帶她去見左震,就一定有辦法做到,是吧? *** 殷宅。 光線透過紗簾,影影綽綽地映在室內。明珠手指間梳攏著錦繡的長髮,凝神聽她絮絮講述著事情的始末;錦繡的精神還是不好,幾乎說得顛三倒四,而且每隔一段話就會重申:「不是我,我沒有出賣他,真的。」 拼拼湊湊,明珠總算聽懂了一個大概情形。「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明珠歎了口氣。錦繡是不是少條筋,麻子六說那種拙劣的謊言,也能騙到她,真不知道左震到底看上她什麼?「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左震手下留情沒要你的命,已經是個奇跡了。你還想自己送上門去?現在石浩邵暉他們還都不知道,若是他們當時在場,錦繡,就算左震不殺你,你以為還可以活到現在嗎?」 「可是,我想見他。」錦繡不肯死心。 明珠蹙起眉頭,拿她沒轍。「現在他正在氣頭上,不會見你,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我一定要向他解釋。」錦繡固執得像塊石頭,「他不能這樣誤會我。」 「你真是——」明珠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好,就算他有這個耐心聽你解釋,體諒你的立場,你也得等上幾天再說呀。先把自己身子養好了,才有精神體力去找他。來,再喝一碗粥,一小碗就好。」 *** 錦繡這一等,就等了七天。 她都不知道這七天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周圍有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她全都不知道,只是坐在屋子裡,瘋狂地思念著左震。左右的左,震動的震,這樣簡單的兩個字,卻一再炙痛她每根神經,就連她的呼吸,都彷佛帶著對這兩個字的呼喚。長到這麼大,錦繡頭一次知道想念一個人,原來是這樣朝朝暮暮,銘心刻骨的一件事。她的所有念頭所有意識都在想念他,他的聲音、他的氣息、他唇邊的微笑,他眼底的溫柔,他的胸膛和肩膀,他的眉毛和眼睛……瘋了,快要瘋了。錦繡已經被這種無休無止的想念糾纏得快要發瘋。 愛上左震之前,她還一度以為,自己愛的是英少。現在才懂得,那不過是種感激,是種仰慕,同愛一個人的滋味,完全不一樣。 只是現在才明白,會不會太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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