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錦繡緣 | 上頁 下頁
一七


  「啊?」錦繡慌忙掩飾,「這個,英少?怎麼可能,你想到哪裡去了。」

  「別撒謊了。」明珠看著她,「剛才在那邊,你的眼珠子像粘在他身上一樣,他走到哪兒,你的眼珠子就跟著轉到哪兒。我在風月場裡混了十年,什麼樣的癡男怨女悲歡離合沒見過,你還嫩得很,瞞不過我的。」

  錦繡臉紅,像個被當場捉到的小賊似的,往兩邊瞅了瞅,「那麼,請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告訴他,也不要讓別人知道。」

  明珠曬然一笑,「我才懶得到處嚼舌根。對了,左震也不知道?」不可能吧,左震是什麼人物,他的一雙眼連沙子都揉不進,會看不出來?

  「二爺倒是知道的。」錦繡沮喪地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安排我進百樂門,接近英少,還是他幫的忙呢。只是我實在太笨,都這麼久了,英少連正眼看我一下都沒有。」

  「是嗎?」明珠一怔,「那是我看走眼了。他那麼個事不關己就絕不插手的人,一而再地向我提起你,我還以為——他看上你了。這麼說,他是給英少敲邊鼓而已。」

  「當然不會!」錦繡忍不住叫了起來,「真是太荒唐了,二爺怎麼會看上我,他那個人,根本難以捉摸,他心裡想什麼,誰能看得出來啊?」

  「哦,是嗎?」明珠抬眼張望了一下,遠處人群裡一身米白、挺拔颯爽的左震正在遊刃有餘地招呼身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周圍的人一齊哈哈大笑。只是,也許她多心,這般繁華熱鬧當中,左震的背影,竟然有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寥落。

  「也許我們都不夠瞭解他。」明珠沉思著,淡淡地說。

  只是,錦繡瞭解她自己嗎?

  第五章

  「二爺,這件事太過蹊蹺,我覺得應該派人追查。」邵暉對沉坐在椅中的左震說,「我們一起幾次暗地裡的買賣,都不順利,總是在細節上出點小岔子,好在每次都處理得及時,有驚無險。這一次更離譜了,貨到北平,居然驚動了北平特派員專政署和警察署,大隊人馬圍追堵截,強行拆封驗貨。按道上規矩,除非他們得知了確切消息,否則態度不可能這麼強硬。」

  「我不是已經通知你臨時換車了嗎?」左震一隻手支著額頭,目光垂注著桌上的紙筆。邵暉是他手下第一員大將,青幫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多年來一直跟著他出生人死,與其說是屬下,倒不如說是兄弟更恰當。

  關於青幫在暗中進行的走私交易,一向由左震和邵暉親自打點,不輕易假手他人。至於明面上的生意,例如長三碼頭、貨倉和賭場,平常的雜務都交給石浩、堅叔、麻子六他們,石浩管船,堅叔管賬,麻子六管人,只有一些特殊的大買賣,才由左震親自處理。

  前幾年,他們走私的數額非常龐大,從黃金、珠寶、鋼材、煤油、木材甚至到軍火,都有涉足,鐵路和水運沿線都有暗樁接應,除了不碰大煙,幾乎所有緊缺的貨都做過。一方面是因為局勢動盪,政府渙散,緝查力度不大;另一方面是因為當時向寒川投資華隆銀行,需要大量的資金後備。

  近年來,長三碼頭的生意蒸蒸日上,華隆銀行也順利擴充,步人正規運作,而且走私風險也漸有增加,青幫已經縮小了走私的數量;而且棄鐵路用水運,人力物力都更加集中,把出事的可能性減至最低。

  邵暉是這方面的行家,由他經手,不應該有任何問題才對。可是一連幾批貨都走漏風聲,最近這一批運到北平交易的藥材,甚至引來了特派員專政署的人,有人在暗中搞鬼是無庸置疑的事情。只是,但凡對方在暗我在明,而且一舉一動都在對方掌握中,那就說明是自己這一邊的人出了問題。

  邵暉看了看左震的臉色,有點慚愧。「對不起二爺,這回我太疏忽了。若不是你通知換車及時,只怕,這批貨和兄弟們都得遭殃。但你怎麼知道會出事呢?」

  左震溫和地道:「這事不能怪你。最近我也不夠謹慎;大概是太平日子過久了,忘了那些血腥味了。如果我猜得不錯,這次我們遇見的對手,是策劃已久,很有計劃的一撥勢力,而且與黑白兩道都有掛勾。他們已經動手了,我們這邊還剛剛覺察。」

  邵暉的面孑L繃緊了。若不是二爺一向時時小心,步步提防,此時只怕已經損失慘重,著了人家的道兒。「這麼說,目前我們處於被動。」

  「這一個月內,封鎖所有暗地裡的交易,從這幾次走貨的人手開始清查,從頭到尾,經手的人一個也不能放過。」左震合起桌上的賬冊和文件,平靜的聲音裡,卻透出斬釘截鐵的決絕。

  「是,二爺。」暉渾身一緊,「我會徹查!」

  左震站起來,「先這樣吧,我得去百樂門一趟。英東那邊,這幾天也不怎麼太平,我過去看看。」

  邵暉意外:「英少那兒也有問題嗎?會不會是巧合?」

  左震淡淡一笑,「巧合,你覺得呢?」

  邵暉歎了口氣。剛過了幾天太平日子,看來,一波風雨又有欲來之勢了。他已經可以聽到天邊的悶雷聲。看著左震的背影,他不禁又覺得有點安心,不管有多大的事,二爺的周密、鎮定和冷靜都能帶領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化險為夷。有時候他真懷疑,在二爺平靜溫和的表像下面,到底隱藏著多深的心機、多大的擔當?

  從英東那兒出來,下樓到了舞廳,左震不由自主停了停,目光在場中掃了一圈。錦繡跑到哪兒去了?自從上次看見她被人欺負之後,每次來百樂門,都下意識地看她一眼才放心離開。好在經過那次的事,也沒有幾個人敢亂來了。

  唐海隨著他停下,莫名其妙地問:「怎麼了二爺?」

  左震自語:「她今天沒來嗎?」

  「誰?」唐海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呆了一呆才反應過來,「二爺說的是錦繡姑娘吧,剛才我還看見她,陪客人喝酒來著。怎麼一轉眼的工夫,就不見影了?」

  「算了,我們走吧。」左震轉身出了大門,卻在門口臺階下面看到錦繡。她抱著一根電燈柱子,在幹什麼?

  「錦繡?」左震在她身後試探地叫了一聲。見沒有反應,伸手扳過她的肩膀,「你怎麼了?」

  「哇」的一聲,一股穢物噴了他一身。酒氣刺鼻。左震不能置信,她喝醉了酒?還吐在他身上?

  唐海手忙腳亂地上前,拿出手巾想替左震擦一下身上,卻見酒汁淋漓,刺鼻的味道讓他差一點反胃——唉,這件上好的西裝外套是可惜了!這錦繡姑娘也是,吐哪兒不好啊,偏偏要和二爺過不去,這下子可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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