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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錯了錯了,她忍不住地心慌起來,一定是哪裡出了錯,荊劭明明一直都是喜歡她的!不是只要回頭,就可以回到他身邊嗎?不是這樣嗎?

  鐘采猝然站了起來,幾乎帶翻了椅子,「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對不起。」荊劭能說的就只有這三個字。

  「我不會再跟你第二次說這種話,你回答之前,可不可以想清楚?」鐘采臉色慢慢變得蒼白,「我今天是鼓足了勇氣才到這裡來的,因為,羅兆佳向我求婚了。要是今天不說,以後都沒有機會再說了。」荊劭的語氣很淡定:「做羅兆佳夫人,對你來說,也是件好事。地位,榮耀,錢,什麼都不缺。」他看了一眼鐘采,「你不會是想要拒絕他吧?」

  鐘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是,羅兆佳終於求婚了,本來這是她努力的終點,可是,在到達的那一刻,絲毫感覺不到勝利的歡喜。多麼可笑,應該怎麼形容,她現在的心情?她未來的丈夫,是帶著財產公證書向她求婚的。

  財產公證書。公證的內容是:如果有一天,她不貞,或者要離婚,那麼自動放棄財產分割權。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沒有白吃的午餐。荊劭說得對,就算是這樣的侮辱,她也不能不接受,因為那公證書的背後,還有別人豔羨的財富,地位,榮耀,一切的一切。

  原以為只要回過頭,就有退路可走,荊劭總會等在那裡的。可是沒有。她回了頭,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這個男人。

  「荊劭,你已經愛上了別人?」她凝視他的臉,難以置信。

  荊劭沉默了很久,終於聽見自己的回答:「是。」在這之前,他或許還不能確定,不能相信,直到鐘采回來的這一刻,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意。為什麼坐臥不寧?為什麼心亂如麻?只不過是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人。愛上那個,從來都不聽話又凶巴巴,愛吃零食熱愛八卦,總是挑剔得他一無是處,抬起杠來天下無敵,卻會花費三天工夫,為他燉一盅佛跳牆的謝晚潮。

  鐘采退後一步,嘴唇上失去了血色。他承認了。

  失去他,就是她當年那個選擇,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我明白了。」她點點頭,聲音幽冷,「既然是這樣,我還是安心地做我的羅兆佳夫人就好了。」

  荊劭蹙起眉,「聽我一句話,鐘采,他只是給你錢的話,你永遠不可能快樂。人總是需要被愛被重視,結婚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你這算是關心我嗎?」鐘采忽然笑了,「謝謝。」她語氣諷刺,怎麼能不諷刺?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不嫁羅兆佳,她還有別的選擇嗎?對,荊劭說得對,她要的已經不是錢,她要的是一個真正的注視,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個男人的信任……可是這些東西,在哪裡?

  如果失去荊劭,已經是不可挽回的事情,那麼至少,她還可以抓住錢。她總不能傻到放棄一切,一無所有吧!

  夜深了。

  睡不著,荊劭坐在窗臺上抽煙。這扇窗子直通露臺,晚潮那株很寶貝的龜背竹,正在夜色裡孤單地佇立。

  這個城市的浮華,在夜深時分尤其張揚,街燈霓虹閃爍如星河,流光溢彩的街頭,偶爾見到三三兩兩帶醉夜歸的人影。

  真的很渴望,見到晚潮的臉。

  涼風穿過窗子,一陣陣地吹進來,煙灰掉在他白色襯衫上,他也懶得撣一撣。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診所天天爆滿,新來的助手跟護士還都不大上道,從早到晚,忙得焦頭爛額。電話就放在胸口貼身的口袋裡,睡覺的時候都不敢關機,只要一響就掏出來看,指望屏幕上出現晚潮的號碼。

  可是沒有。除了求診的電話,就是宋英勳死纏爛打地要他合夥。他現在哪有什麼心思,跟他談這種事?每隔一兩個鐘頭,給晚潮撥過去,但是她一直關著機。

  晚上睡一陣,醒一陣,總疑心門外有人按鈴,怕是她忽然跑回來了。

  煙越抽越凶了,可是漸漸地又覺得一陣一陣地胃痛,不知道又是哪一頓飯忘了吃,懶得想。晚潮把他的胃口養得太刁了。

  夜色闌珊,遠遠的燈火通明,他想見的那個人,不知道在這夜空下的哪一個角落。她在做什麼?身邊可有人陪伴?她知不知道他等得這樣心焦。

  這一回,就連思甜和竹青都不知道晚潮的消息,她好像真的打算從他的生活裡徹底消失。

  指尖忽然一陣炙痛,荊劭猛地一回神,不知道什麼時候,煙都快燒到盡頭了,煙頭燙到了手指。按熄了煙頭,荊劭順手去摸旁邊的煙盒,點著了打火機,才發現煙盒是空的。沒了?怎麼這麼快,明明下午剛買的。

  胃裡的抽痛一陣壓過一陣,煩。

  樓下有24小時便利店,荊劭拿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摸摸兜裡還有零錢,下去買盒煙。

  下了樓,剛一出電梯,物業處值夜班的丁叔跟他打招呼:「這麼晚了還沒睡?」

  「買煙。」荊劭隨口答。

  「對了,最近怎麼不見晚潮?」丁叔追問一句,「我老婆整天地念叨她做的芝麻串燒。」

  荊劭心裡好像揉進一把沙子。最近怎麼不見晚潮?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小兩口吵架啦?」丁叔看出他臉色不對。

  「我們不是……」荊劭不得不澄清一下,「晚潮就是在我這裡借住幾天。」

  「還不好意思承認,我人老眼不老,這點事還看不出來?晚潮那丫頭,瞎子也看得出來她喜歡你,不然人家一個小姑娘,幹嗎費那麼多精神,每天變著花樣給你做好吃的?人家又不是你雇來的保姆。」

  荊劭啞然。晚潮喜歡她?晚潮居然喜歡他?!連丁叔出來了,而他居然不知道!

  這樣等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明天就關了診所去找她。她的佛跳牆要休息,掛個牌子就休息了,他為什麼不可以?一直都覺得做男人,工作第一,可是男人也一樣是人,忍耐也總有個限度!

  走到便利店門口,一個年輕的女店員正在裡面打瞌睡。

  荊劭敲了敲櫃檯玻璃,「買煙。」

  那店員抬起頭,揉了揉眼睛,看見荊劭,咦,這個人下午才剛剛來買過一盒煙的。她記得他,白色襯衫跟燈芯絨西裝外套,短平頭,看上去雖說有點落拓,不過長得真是好看……這種男人不會沒人照顧他吧?看他一手還按著胃,胃痛啊?

  「先生,對面有藥店。」她好心地建議,「你看起來好像不大舒服。」

  「謝謝。」荊劭拿過煙,付了錢,一邊拆著煙盒外面的包裝紙,一邊出了門。

  那店員看著他背影,出門就左拐,回大廈那邊去了,那藥店明明就在對面!這麼幾步路都懶得走?真是……不會是失戀了吧。

  大廈下面有個音樂噴泉,因為是晚上,音樂都關了,噴泉的水柱兀自在那裡緩緩轉動,荊劭低著頭沒留神,水柱剛好朝他這邊轉過來,躲閃不及,沾了一身的水珠。怎麼回事,大半夜了還不關掉?算了,哪有人這時候不睡覺,還在這裡看噴泉的?

  但是……眼神忽然有片刻凝住,噴泉下的臺階,真有人坐在那裡,對著噴泉發呆。雖然只是隔著水柱的一個側影,但是有說不出的眼熟,晚潮就愛這樣雙手抱著膝,窩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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