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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撲通!哐當!

  「你幹嗎!」「沒事吧?」椅子翻了,兩個人跌成一團,蠟燭飛到了牆上去,倏地熄滅。荊劭本能地接了晚潮一下,可是倉促間哪裡接得住,直接被她連人帶椅地砸到地上來,幸好還是背部先著地,不然真會腦震盪。

  黑暗裡,兩個人有片刻反應不過來的寂靜。

  「呵,呵呵……」呆了半晌,晚潮忽然小聲笑起來,笑得話都說不勻了,「叫你、叫你不要過來……你看……」

  荊劭卻不出聲,心頭一陣跳,晚潮,晚潮就在他的懷裡。

  她摔得爬不起來,卻不喊痛,只是一徑地笑,他墊在她身子下面,只覺得她笑得身子都在輕輕地抖,語不成聲,也不知道摔跤這件事,到底有什麼好笑?她一定是醉了。

  「每次跟你在一起,就會燒糊了東西……還有上次那個鱔魚羹……」她勉強地止住笑,自言自語,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晚潮。」荊劭輕輕歎口氣,攬住她,撐起身子,「你醉了。」

  「哦。」她老實地回答。這次,這次是真的。她的手跟腳已經開始不聽使喚,好像踩在棉花堆裡,只有神志是清醒的。

  黑暗裡,想起他怎樣一圈一圈,解下她臉上的紗布,想起燈影底下,他那麼好看的眉和眼。

  其實她不是沒見過比他好看的男人,甚至在第一次剛剛看見他的時候,還覺得他真的很落拓。他對她,也絕對不是最溫柔。他縱然聰明,那也只不過用在手術臺上。真想不出,到底是為什麼,就在那一刻,就因為那一眼,她的心,忽然為之一傾。

  「你今天,記不記得刮鬍子?」她伸手摸索他的臉。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在兩個人之間狹小的空隙裡飄蕩。

  今天,他一定是刮過鬍子的,因為她聞見他身上剃須水的味道,而且就是她買的那一款,藍色瓶子的阿迪達斯。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地找藉口,也不是不知道,這個藉口實在爛得很,但是沒有辦法,她已經管不住自己這只手。太想念,太渴望,太想摸一摸他溫暖的臉。熟悉的輪廓,陌生的觸感。

  「晚潮……」荊劭一震,她的手在他臉上,輕輕從鬢邊,到額角,再下來,順著鼻樑觸過唇角,柔軟細膩,輕若羽毛,手心裡依稀還帶著一絲溫軟的鳳梨酥的香氣,就好像當初,她偷偷把紙包裡的鳳梨酥,硬塞進他的口袋裡。

  這回她在烤箱裡烤著的點心,一定又是鳳梨酥。

  怦,怦,怦。他的心跳和著她的心跳,一樣急促一樣溫柔。荊劭閉上了眼睛,不敢看她近在咫尺的模糊輪廓,一定是他看花了眼,在這樣的漆黑裡,也仿佛看見她晶瑩的眸光。可是不知道怎麼了,攬住她的那邊手臂,越來越使不出力氣,好像那半邊身子,都一陣一陣地酥麻,隔著她的衣衫,觸到她柔軟的身體,熱流緩緩沿著指尖蜿蜒地爬了上來,一直躥到了胸口。

  荊劭忍不住咬緊了牙關,血管裡的血液一波一波地澎湃奔突,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欲望陡然被點燃,轉眼之間,就成了燎原的火,整個身體都突然緊繃地炙痛起來。

  不行,不行,他怎麼能對晚潮有反應?!

  可是,耳邊聽見她輕輕的一聲歎息。她的手從他臉上移到他的胸口,緊貼著他激烈的心跳;熟悉的暗暗幽香,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直到他面前零點一釐米,忽然停住。

  淡淡酒氣,淡淡的香,空氣裡誘惑的氣息,濃得快叫人窒息。荊劭的呼吸都幾乎停止,等一等,先等一等……可是,來不及阻止自己,就在這一刻,他驀然低頭,吻上了零點一釐米之外,她的雙唇。

  出乎意料的柔軟,從來沒有想到的溫軟和芬芳。只一觸,胸口就是一悸,洶湧的欲望,閃電一般貫穿下來,他驀然箍緊了雙臂。

  晚潮的手壓在他肩下,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般,緊緊攥住他的毛衣。醉了,真的是醉了,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做什麼,分不清心裡是甜蜜還是酸楚,只有他,是她所有渴望的焦點,等了那麼久、那麼久的他的懷抱!

  荊劭的呼吸那麼粗重,燙得她炙痛,他的雙臂越箍越緊,可是他並沒有察覺,心動如狂潮,轉眼間衝破了岸堤,一浪接著一浪地湧上來,不知道是誰席捲著誰,在浪尖的漩渦裡沉淪——

  「砰砰砰——」

  寂靜裡,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傳來遙遠的巨響,荊劭停了一停。可是神志還漂浮在半空裡,一時之間,分不清是什麼在響,只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砰、砰!」敲門聲繼續響起來,外面是宋英勳疑惑的聲音,「荊劭!晚潮!你們沒事吧?」

  荊劭一個激靈,猝然坐了起來。他——他在幹什麼?!

  晚潮還沒有回過神來,迷糊間低語:「什麼聲音?」

  荊劭一把抱起她,摸到身邊的椅子,把她放了上去,「喀」的一聲輕響,不知腳底下踩到了什麼,彎腰一摸卻是剛才那只打火機。本能地撿起來打亮,火光搖曳地一跳,他也在這一瞬間重重地一震,驀然清醒——晚潮!他居然,占了晚潮的便宜!

  荊劭的頭一陣暈。

  一定是他出了毛病,剛才到底怎麼了,明明就是一直克制著的……

  「荊劭!」宋英勳聽不見他們回答,越發急了,剛才好像聽見裡面什麼東西掉下地的聲音,可是過來一看,怎麼又什麼都聽不見了?

  荊劭來不及多想,先拉開了門,「電閘……壞了……」真要命,他居然有點口吃起來。

  好在外面也是黑的,宋英勳也看不見他的臉色,聽見他回答,也放下心來,「先點個火再修嘛,要不要我幫忙?」

  「不用!不用。」荊劭哪敢讓他進來?抬手擦了一把額上的汗,這死胖子還真會挑時候!早知道有今天,當初幹嗎那麼多事,深更半夜的趕回醫院幫他開刀,隨便讓他死到哪裡都成啊。

  宋英勳前腳剛走,荊劭就點亮手裡攥著的打火機,在牆腳底下找到剛才那根蠟燭,好不容易才點燃,手一直在輕輕打著顫。蠟燭融化的油滴上手背,也顧不得擦一擦,先俯下身去看晚潮。

  她沒事吧?有沒有摔著哪裡?有沒有被他嚇著了?

  燭光搖曳,照著晚潮星光一樣溫柔的眼睛。她的神情是從來沒見過的,嫣紅如酒。

  「晚潮……」他叫了她一聲,「你怎麼樣?」

  她只是微笑一下,不說話,眼神好像找不到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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