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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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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陶醉,無話可說。長這麼大,他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紅燒肉。 「怎麼做的?」他歎為觀止。 「做紅燒肉呢,最重要的是會挑肉。一定要肋條五花,夾精夾肥,至少要夾上五六層,所以行家都叫『夾心肉』。這種肉一定要找熟悉的肉店才能買得到,一頭豬身上,最好的夾心肉絕不會超過兩條,剛好燒一碗,不是到處都能買到哦。」晚潮笑眯眯地說,「做紅燒肉,外面飯店的做法是先過油炸一遍,其實這樣不過樣子好看,味道就打了折扣,肉一炸就不會酥了,萬一火候不到,油走不掉又硬了。自家做,一定要有耐心,先過水,大火煮滾,小火煨湯,放一點幹山楂和料酒,浮沫一定要撇乾淨,不然影響成色。肉燒得酥了,才能放醬油,最好用那種加了焦糖的廣東老抽;然後再放糖,必須用冰糖,味道才會好,顏色才會正。等湯水慢慢煨幹,又不能太幹,湯稠了,肉酥了,油亮好看,就可以OK了。」 她這一席燒肉經滔滔不絕地說完,荊劭已經吃掉了半盤肉。 簡直停不下筷子,酥軟鮮香又不膩,入口即化。 「冬菇扒菜心就簡單多了,冬菇揀厚的買,用水浸軟,小火燜過才能下鍋,味道剛剛好。不過這道湯呢……」晚潮打住話頭,看見荊劭喝了一口湯,一臉驚豔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錯吧?」 「極品。」荊劭只說了兩個字。 「其實越是家常普通的東西,才越美味。」晚潮說,「這湯是用豬骨棒敲碎,加上雞絲、冬菇、火腿一起,用瓦罐慢慢地熬出來的,要文火熬上四五個鐘頭,再放涼去油。豆腐跟蘿蔔大火下,小火煮,吸收了湯的鮮味和香味,還有本身的清香,才夠味道。」 荊劭只剩下點頭的分。 「還有我的鎮山之寶——謝晚潮獨家秘制的圓蔥燒麥!」晚潮打開旁邊的一隻小號竹籠屜,蒸氣和香氣一下子騰了出來。 荊劭大跌眼鏡,我的天,「你還會做燒麥?!叫外賣了吧?」 「真沒眼光。」晚潮被侮辱了,「外面哪有這種燒麥皮?外賣?又厚又硬而且皺巴巴的外賣,跟這個哪能比?這是我自己手捏的,看,皮薄又白,荷葉邊,裡面的圓蔥配羊肉,絕對解饞。而且我還配了料碟,自製醬汁加上胡椒蘸料,提味又解膩……」 她還在激動地說著,荊劭已經半信半疑地捏起一隻小巧玲瓏的燒麥,送進嘴裡。 呵,美味自舌尖蔓延至頭頂,太好吃了,無法形容。 實在顧不得多?嗦些廢話,先大飽口福再說!不消片刻,風捲殘雲,桌上的食物已經沒了一大半。晚潮唇邊的笑容慢慢退了下去。這個男人……唉,真不敢相信,他就是竹青所說的,那個中心醫院腦外科,曾經眾目所矚的主刀荊劭。 只不過是這麼普通的家常小菜,他也吃得這麼驚喜滿足,可見他平常都是怎麼樣過日子的。 荊劭吃飽了,幾乎沒抬手擦把汗,往椅子裡一靠,呼!快要走不動了。 抬眼看見晚潮,她若有所思,眼裡一抹特別……溫柔的神情。沒錯,是溫柔。 荊劭怔了一下,會不會是他眼花了?要論八卦功夫,沒人敢跟她比高低,平常除了鬥嘴耍賴就沒一句正經話,溫柔兩個字,可跟她不搭邊。 「吃完啦。」晚潮回過神,動手收碗筷。 「等等。」荊劭叫住她,「你不是堅持說不洗碗?」「今天是例外。」晚潮回頭,「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見識我洗的碗有多麼乾淨。」 「為什麼?」荊劭懷疑地看著她,根據他的經驗判斷——「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求我幫忙?」 「幫你的大頭鬼!」晚潮白了他一眼。天底下怎麼會有他這麼遲鈍的男人,她這明明是、明明是——「我在跟你賠不是啦,白癡!」 荊劭恍然大悟。賠不是?她指的是上午在診所的事?一時間,想笑又笑不出。 他哪會介意。自從傷了手,他什麼樣的臉色沒見過,什麼樣的奚落沒聽過,晚潮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還用得著這樣大費周折地來道歉? 她還真是不嫌麻煩,要去熟識的肉店才能買到的肉、要用瓦罐燉四五個鐘頭的湯、要親手一個個捏出來的精緻燒麥……他還能有什麼話說? 「這是什麼?」 宋竹青和李思甜兩顆腦袋一齊湊到一隻竹編小藤籃上,異口同聲問。 精巧的手編藤籃裡鋪著條細格子餐巾,上面一隻白色骨瓷圓盤,盤裡不知道什麼點心,潔白細膩,灑著磨碎的松子仁,脈脈地散發著柔糯的香氣。 「這個啊,叫做狀元糕。」晚潮在她們身後笑,「是用松子、桂花蜜和糯米粉做的,本來應該是涼糕,晾透了才好吃,可是我等不及,早早就拿來給你們嘗新鮮。」 「給我們的啊?」竹青忍不住驚喜,「簡直雪中送炭,正好快中午,我跟思甜都在發愁叫什麼外賣……唉,這周圍就那麼兩家餐館,除了雞腿飯就是叉燒飯,天天吃這兩樣,真是倒胃口。」 「這個可不能當正餐,只不過是消遣消遣,小點心而已。我現在臉變成這個樣子,哪裡都去不了,天天悶在屋子裡,只好閑著沒事做地鼓搗這些。」晚潮東張西望,「以後就叫荊劭帶你們回家去吃飯好了,反正我有空,巴不得人多熱鬧點。咦,荊劭呢,大中午的又跑哪裡去了。」 「你……在荊劭家,一直住到現在啊?」竹青和思甜面面相覷。上個禮拜不是都已經拆了紗布嗎,看晚潮臉上的燙傷,也癒合得差不多了,荊劭居然留她到現在!當初他帶晚潮回去的時候,一張臉沉得跟鐵板一樣,老大不情願,怎麼這會兒工夫,倒不捨得人家走啦? 「你們——相處得還好吧。」思甜問得小心翼翼。認識荊劭這麼多年了,這一根筋的傢伙就只懂得玩手術刀,他除了鐘采,眼裡哪還有第二個女人?晚潮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跟他和平共處這麼久,都還沒有被趕出去。 「勉強將就啦。幸虧我懂得自娛自樂打發時間,不然真的會被他悶死。」晚潮拖過一把椅子,坐在桌邊,「假設哪一天我不開口,那屋子裡就完全沒聲音,他一天都說不到十句話。」 「他這兩年的確變了很多,沉默了很多,疏疏冷冷的。」竹青蹙起眉頭,「跟你相處那麼久,都還沒下逐客令,其實已經很難得了。」 「那是我勇於奉獻,每天都美味佳餚招待他的緣故!」晚潮嗤一聲,「不然現在還不知道在哪一家燙傷科醫院門口排隊呢。」 思甜仔細端量她的臉,「雖然癒合得差不多了,可狀況還是不大好,荊劭有沒有跟你說,下面怎麼辦?」 「哪是『不大好』,根本就是慘不忍睹。」晚潮歎著氣,「每天早上都不敢照鏡子。荊劭說現在就應該準備做什麼Z字整形術,那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專門修復深層傷疤的一種手術,改變傷口深層肌肉的受力方向,可以不用植皮,改善皮膚的癒合狀況。」竹青說,「不過我也只是知道個皮毛而已……這種手術雖然不大,可是十分的精細,而且不容許有絲毫的瑕疵,想要做得完美,難度僅次於一台腦科手術。」 「是啊,好像能做這種手術的醫院也沒幾家。又那麼費勁,又不像切腫瘤換心臟那麼賺錢……」思甜也附和。 「那不就是沒希望了?」晚潮不禁洩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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