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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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大川剛要發火,楊昭已經疲倦地揮了揮手,「大川,不用爭了,坐下。」 佟大川咬牙道:「指揮使,自從出了關,咱們虎騎營的弟兄就看夠了他們的白眼。這個陸風煙,三番兩次地當面給你難堪;還有這個寧如海,他如果不是出言侮辱指揮使,小晚姑娘會動手教訓他麼?咱們這出生入死地來救他們,他們卻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楊昭閉起眼睛,往背後岩壁上一靠,淡淡地一笑,「別說了,沒有用。」 激戰過後,他身上臉上又是血,又是汗,還有滿面的風塵;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淡淡一笑,半帶苦澀,半帶自嘲,卻是說不出的令人心動。 風煙心裡「怦」的一聲,仿佛就連周圍的空氣,也輕輕地為之一震。 她的眼睛在楊昭臉上停留了片刻。不得不承認,楊昭實在英俊。他闔著眼,從額頭、到鼻樑、再到下巴,這條線挺拔如雕刻;縱然是在這樣的血污、沙塵和汗跡之下,他的溫朗和英秀仍然不減分毫。 因為事情來得突然,她到現在才想起——楊昭怎麼會來呢? 如果他真的是奉了王振之命,來按兵避戰的,又何必親自冒險來這裡救他們回營呢?站在他的立場上,完全可以袖手旁觀啊。而如果他不是王振的人,又為什麼阻止夜襲十裡坡,又火燒糧草庫?這中間,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風煙,你在想什麼?」寧如海推了她一下,「下雪了,你過來避避風。」 下雪了?風煙回過神來。 果真,風稍偃,滿空零零落落地飄下雪來。現在是什麼時節,關外就已經開始有雪了!風煙童心忽起,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驚歎道:「這關外的雪花怎麼都特別大?」 「這雪會越來越大的。」楊昭接了一句,「只怕一夜都停不了。」他曾經在關外打過仗,自然知道這關外風雪的厲害。「那咱們留在這裡,大夥兒的體力就怕是撐不住了,又冷又餓,連傷帶凍的。」風煙擔憂起來,一入夜,寒氣刺骨,再多待上幾個時辰,就會有人凍僵了。 第七回 醉臥君莫笑 楊昭站起身,看了看周圍的傷兵也都包紮休息得差不多了,一招手把趙舒和葉知秋叫了過來:「葉將軍,你帶五百人,往西去,現在天色暗,伸手不見五指,瓦剌那邊就算發現什麼動靜,也不敢輕舉妄動。但這樣一來,他們會錯以為咱們開始往西邊突圍,所以會把兵力向西部署。 「趙將軍,你現在開始整軍待發,佟大川已經去清理東面的路口,順便查探那邊的情況。等他回來覆命之後,如果沒有意外,你就帶精銳營的人突破東邊的防線沖出去。 「只要東邊一亂,瓦剌的人馬就會立刻發現上當,必定大舉向這邊阻截,反而給西邊的葉將軍留下可乘之機,可以徑直出穀。」 趙舒插了一句:「那萬一瓦剌追過來,咱們的人還來不及全部撤出鐵壁崖,該如何是好?」 楊昭一笑,「經過今天這一仗,趙將軍,你可仔細多了。放心,他們來回折騰,動作絕沒有那麼快,再說還有我帶虎騎營給你們斷後。你們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大營,其他的事情我自然會料理。」 「那怎麼成?」趙舒道,「咱們都走了,你們豈不是危險?」 楊昭拍了拍他的肩,「我們自然是且戰且退,不會耽誤很久。你只管回去就是了,怎麼說我也是個督軍,你還想再抗命一回麼?」 風煙在旁邊道:「那我留下來,幫楊昭斷後。」 「不行!」這下子,楊昭、寧如海和趙舒三個人異口同聲,一齊反對。 甯如海自然是怕風煙留下會有危險,趙舒是不願意撇下風煙,而楊昭呢,他又是為什麼? 「你——看不起我?」風煙睨了楊昭一眼,壓根兒起他就沒把她放在眼裡,不是嗎。 楊昭卻沒有心情在這裡跟她鬥嘴,只簡單地道:「你回去。」看不起她?他哪敢。好幾次被她當面頂撞得顏面掃地,又差點讓她行刺得手,可是他卻偏偏拿她沒有辦法! 別的都還好說,她要留下,斷不可以。現在鐵壁崖的敵兵仍然數倍於己,待會兒只怕還要有場惡戰,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風煙留在這裡。 「風煙,別爭了,快點回去。」這次,寧如海倒是難得地跟楊昭保持一致,「沒時間了,這邊也不缺你一個。」 參將劉進過來,向楊昭拜倒:「稟督軍,五百騎兵已經整軍完畢,葉將軍即刻出發。」 「好。」楊昭點點頭,「吩咐下去,各營按部署齊集,由趙將軍帶領,全部上馬,儘量不要留下一個傷兵。還有,嚴禁出聲。」 命令傳了下去,各營人馬都迅速整裝、上馬、歸隊,除了戰馬的幾聲輕嘶,和刀槍偶爾碰擊的細微響動,幾乎聽不到別的聲音。每個人都十分明白眼前的局勢,他們是必須安全突圍出去的,已經折損了將近三成的人馬,剩下的,再也損失不起了。 風煙也清楚,這種事態之下,服從就是最好的支持。楊昭不能分心,也沒有時間再討論這些了。 「寧師哥,就聽你的,我們走。」風煙走向旁邊的戰馬,腳踝的刀傷一陣刺痛,讓她忍不住輕輕跛了一下。 剛剛拉住韁繩,就聽見楊昭在身後突然叫住了她:「等一等!」 他又要怎樣?風煙蹙起眉頭,都已經聽了他的命令,要跟趙舒他們一起撤退了,他還有什麼意見?!不情願地停住,回過頭,卻見楊昭從戰袍上撕下一截衣襟:「坐下。」 風煙一頭霧水,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楊昭有點不耐煩了,「叫你坐下,愣著做什麼!」 「就算你是督軍,打仗要聽你的,也不見得你叫我站著,我就得站著,你叫我坐下,我就得坐下……」風煙脫口而出,他以為他是誰啊?莫名其妙——楊昭忍不住咬了咬牙,疾步過來,一把攔腰抱起風煙,把她扔在旁邊的岩石上,粗魯地道:「你能不能聽話一回?自己腿上有傷,不知道麼?連靴子都破成這樣,一會兒頂風冒雪,還有幾十裡路要趕,你不想要這條腿了,是不是?!」 他一邊教訓她,一邊用剛才撕下來的那條衣襟,把她受傷的足踝連同被鮮血浸透,已經破爛的靴筒一起,匆匆地包紮起來。 風煙都傻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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