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十五


  「不是我愛出來頂罪,還不是被你嚇的。哎喲哎喲,你輕一點——」寧如海殺豬似的大叫,「你到底是在敷藥還是殺人啊?」

  風煙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你不用那麼誇張吧,你看你,連皮都沒破,剛才那幾下,比打蚊子還輕呢。」

  寧如海忽地翻身爬了起來,「你這個丫頭到底有沒有良心啊,我是為了幫你頂缸才挨了打,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好了好了,我錯了行麼?」風煙受不了地把他按回床上去,「不管傷得輕重,你還是好好地歇兩天吧。我還得想辦法和大人聯繫一下,看能不能想個法子解了糧草這個燃眉之急。」

  寧如海歎道:「大人如果知道,一定愁白了頭髮。再說,一時之間,要怎麼和京裡聯繫呢?就算快馬加鞭,日夜趕路,也少說要七八天才能趕回去,等想到辦法,這裡早就餓死人了。」

  「最可恨的就是楊昭!」風煙道,「可惜一時找不到他指使袁小晚燒糧草的證據。寧師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在誣陷他?其實我是有理由的……」

  「不,原來我也只是懷疑他居心不良,現在卻幾乎可以肯定,他是幕後主使了。」寧如海沉聲道,「風煙,你留意過沒有,那天半夜你闖進虎騎營的時候,楊昭帳中還有一個人?」「沒錯,一個外人。」風煙也想了起來,「三更半夜,在商議什麼事情似的。」

  「這個人我以前見過一面,當時沒想起來,等楊昭叫他先走的時候,我才發現,他就是川陝總督吳信鋒身邊的親信,洛千里。」甯如海道,「吳信鋒是王振的私黨,對戰事一向也反對得很厲害。」

  「是嗎?」風煙驀然起身,先是阻攔出兵十裡坡,後來又燒了糧草庫,現在,楊昭居然和川陝總督吳信鋒扯上了關係!

  他到底還有多少陰謀沒有使出來?

  風煙也不禁心驚,楊昭這個人,深沉難測,撲朔迷離,簡直是防不勝防啊。不趕緊除掉他,只怕留下禍患,離兵敗之日也不遠了。

  「你在想什麼?」寧如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風煙回過神來,「記得臨行之前,大人吩咐過,若楊昭確有謀叛之意,咱們就見機行事,除掉他。」

  寧如海一驚,脫口而出:「你想刺殺楊昭?」

  「噓。」風煙示意他噤聲,「小心點,我只是想想而已。上次闖虎騎營,你也見識過了,要想靠近楊昭的軍帳,而不驚動一個護衛,簡直難如登天。」

  甯如海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刺殺楊昭,他不是沒想過,之前卻一直覺得還不到時候。現在雖然他已經對戰事構成了極大的威脅,要殺他,卻又找不到機會下手。

  再說,這件事實在太過危險,一旦失手,後果不堪設想。他不是怕死,但風煙也牽涉在內,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冒險,去送命呢?

  難道風煙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是喜歡她的?

  「這件事,還要再周密地策劃一下。」風煙卻不知道此刻寧如海的心思,仍然在思量著行刺的計劃,「硬來是萬萬不行的,只是得想個法子,混進虎騎營裡去。」

  寧如海忙道:「先別急著下手,我看,還是儘快跟大人再商量一下比較好。明天早晨,我就動身回京城,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現的種種情形稟報上去,要怎麼對付他,還是讓大人來定奪吧。」

  風煙輕輕一歎:「只怕是來不及了……但目前也只這樣。寧師哥,你一路上要小心,要快去快回。」

  寧如海又囑咐了一句:「你只管盯住楊昭,但是我回來之前,千萬不要動手,記住了麼?」

  「這個我自然知道。」風煙微笑道,「難道我當真不要命了?」

  話雖這樣說,可是又偷偷在心裡補了一句:萬一有好的機會出現,浪費豈不可惜?

  第五回 曙後一星孤

  楊昭的眉心微微蹙起,似在凝神端量筆下的字,又似在想著別的什麼心事。

  ——他有著一對很好看的眉毛。濃黑而英挺,有劍的銳氣,讓人一見難忘。

  夜深了。

  今天晚上,風特別的大,似乎整個營帳都在簌簌地搖晃。若不是樁子打得結實,恐怕此刻已經被風掀翻了。為了防火,營地各處都不生火、不點燈,顯得比平時清冷許多。

  風煙在帳子裡來回地踱步。都三天了,算來寧師哥已經出了河北了吧?軍中上下,已經開始限制配糧了,眼看就快要餓肚子;為了節省體力,這兩天的操練都停了下來,各營人心惶惶,說什麼的都有。

  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啊。

  天氣這麼惡劣,弄不好這一陣子就會下雪,到時候天寒地凍,馬無草,兵無糧,連餓帶凍,哪還有戰鬥力來對付剽悍嗜血的瓦剌大軍?

  若不是那該死的楊昭,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風煙恨恨地一跺腳。

  這個漆黑的夜晚,除了呼嘯的風聲,四處一片死寂,不如趁夜再探虎騎營,也許可以逮到個巡守的衛兵,換了他的衣帽,混進他們大營裡去,也未可知。就算不行,再溜回來也就是了。

  風煙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會這麼順利。

  她摸到虎騎營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整個營區就好像空了一樣,除了幾隊巡兵之外,連一個人影都不見。

  她本來就是一身好輕功,這樣鬆懈的設防,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形同虛設。幾個起落之間,已經悄無聲息地潛進了虎騎營的後圍。

  不會是陷阱吧?等著她來自投羅網?風煙不禁起疑,按照以往她對虎騎營和楊昭的瞭解,這樣的情形實在太不尋常了。他們的人呢?都藏到哪裡去了?

  思量間,已經接近了楊昭的大帳。往常在門口守著的那兩隊護衛也不見蹤影,只有兩個值夜的衛兵把守在那裡。帳中隱約透出燈光,大概楊昭還在裡面。

  這樣的機會,簡直是百年難得一遇——動手?不動手?風煙的呼吸有點急促,手心漸漸沁出汗來。

  這真是奇怪,以往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危險,她似乎從沒有這樣緊張過。並不是怕死,而是眼前的情形實在詭異。這一擊又是必須成功不可,錯過這一次,怕是再也等不到下一個機會了。

  悄然伏身,潛行到帳門旁邊,風煙貼近右邊那名護衛身後,一手勒緊他的咽喉,以免他出聲,另一手反轉匕首猛擊他後頸,只一眨眼工夫,就打暈了一個。

  另一名護衛剛聽見一絲動靜,還沒來得及轉身,風煙已經搶上一步,只一招就制住了他,輕輕放倒。

  從營帳的縫隙裡望進去,裡面果然是楊昭。

  他在做什麼?好像……在寫字?

  桌上鋪了宣紙,這樣的夜,這麼大的風,這樣混亂的戰局,他不去研究對敵之策,卻在這裡閒情逸致地練起書法來了。風煙實在是不明白,楊昭的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些什麼。已經寫好的一幅字,正搭在虎皮椅子上晾著墨蹟。風煙一眼瞧過去,原來是這麼一句:「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字字鐵劃銀鉤,力透紙背。從上面半幹的墨蹟來看,應該是剛剛才寫出來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