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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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三步遠,風煙的長鞭已經掃了出去,卷住大帳的門氈,嘶的一聲,竟把整條門氈給攔腰扯了下來,「楊昭,你出來!」 「當當」兩聲,侍衛的大刀左右迎頭砍下,卻被風煙的長鞭抽中,這一鞭的來勢疾而狠,侍衛一時握刀不住,手中的大刀竟隨著長鞭蕩飛了出去! 「誰敢再攔,就別怪我不客氣。」風煙一鞭在手,「難道你們沒聽見,糧草庫已經著了火?我要見楊昭。」 號角聲中,虎騎營的人,已經潮水般向這邊湧了過來,刀槍如林,迅速合成一個包圍圈。 連風煙也不禁一驚,好快的速度!果然不愧是虎騎營,這麼短的時間,就已經集結過來了。 大帳裡燈火通明,除了楊昭,還有另外一個人,看樣子,在風煙闖進來之前,他們正在密議著什麼。看那人身上的服色,並不是軍中的人,這三更半夜的,一個外人潛入這裡,還能有什麼?必定是王振從京裡派來的奸細。 怪不得楊昭這麼急著下手,原來是王振等得不耐煩了。 桌上還有一壺酒和幾個小菜,看起來,他們還蠻悠閒的嘛。糧草被燒了,他們還能這樣沉得住氣! 寧如海和風煙已經被團團圍住,無數刀槍密密麻麻地,一重重指著核心處這兩個不速之客。 「又是你!」佟大川一眼認出風煙,忍不住怒上心頭,「前兩次的賬還沒跟你算,你又闖進來找死?」 「你閉嘴。」風煙打斷了他,「我找的是楊昭。」 寧如海急道:「你這是做什麼,風煙,你瘋了不成嗎?」他就知道,這個丫頭要闖禍,拉都拉不住,這下子可倒好,連他自己都陷了進來。這樣的情形,吃虧只怕是吃定了。 座上的楊昭,清俊沉默。 因為是在自己的營帳裡,又都半夜了,他沒穿盔甲,連軍衣都只是隨便地披在身上。他一隻手還拿著酒杯,停在唇邊。看樣子風煙來得實在是太突然了,他連一點防備都沒有。 換做是別人,此刻怕是早已經惱了,楊昭卻只是歎了一口氣。放下酒杯,他臉上掠過一絲苦笑,「你還真是纏上我了。」 風煙劈頭就問:「外面的人都在救火,你這裡卻沒有一個人去幫忙,這是為什麼?」 楊昭一隻手扣好領口的扣子,緩緩起身,踱了兩步,「沒有我的命令,出了天大的事,他們也只能原地待命。」 「那麼,你又在做什麼?」風煙氣極,「他們等你的命令?說得好,你是督軍,外面的糧草都快要燒光了,居然還在這裡喝酒作樂,你怎麼坐得住啊?」 「這是我的軍帳,我為什麼坐不住。」楊昭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我倒是奇怪,你不去救火,跑到我這裡來,是做什麼?三更半夜的,一個姑娘家,不怕不方便嗎?」 「想不到,除了膽小、陰險、助紂為虐之外,你還有一樣,無恥。」風煙幾乎想打爛他臉上那絲玩味的笑意。 「不敢當。「楊昭眉梢跳了一下,「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抬舉我的。」 「比起你做的那些事情來,我說的已經是客氣了。」風煙盯著他,一個人剛剛做了這樣卑鄙的事情,怎麼還可以一派坦然?他難道就連一絲愧疚和心虛都沒有嗎? 「不知道陸姑娘指的是什麼。」楊昭雖然是問話,語氣裡卻連一絲詢問之意都沒有。 風煙暗暗道,心照不宣啊。 「我說的是什麼,你心裡明白。今天起火之前,袁小晚去過糧草庫,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楊昭一怔,怎麼,小晚被她盯上了嗎?「就算她去過,又能說明什麼?」他沒動聲色,「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糧草庫起火的事,是跟袁小晚有關吧。」 風煙道:「不只是有關,我想,這把火根本就是你叫她去放的。」 她一語既出,滿座皆驚!一時間帳內帳外,鴉雀無聲。 「陸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什麼?」楊昭的臉色也不禁一沉,「你是於謙手下的人吧,就連他,也未必有這個膽量這樣跟我說話。你擅闖軍營,作亂鬧事,又以下犯上;我要是現在治你的罪,蕭鐵笠也保不住你。」 風煙唇邊掠過一絲笑,「若是怕你,就不來了。楊指揮使位高權重,可是也高不過王公公吧?我連他都沒怕過,又怎麼會怕他身邊的一條狗。」 什麼?! 四周的鴉雀無聲裡,爆發出一陣騷動,像是一滴冷水滴進了沸油鍋,立刻沸反生煙。 寧如海只覺得腦門一陣暈。嘈雜的聲浪裡,聽不出是多少人在吵嚷,吃驚的、憤怒的、不敢置信的,一下子迎面淹了過來。無數刀鋒和槍尖,幾乎同時指上了他的臉。如果不是虎騎營的軍紀如鐵,不敢妄動,只怕此刻他已經變成了一隻馬蜂窩了。這個陸風煙哪——寧如海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剛才怎麼就沒攔住她? 這下子可好,指著楊昭的鼻子,罵他是王振身邊的一條狗!只怕楊昭這輩子還是頭一遭,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罵得這樣狗血淋頭。只要他一句話,今兒晚上,風煙的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無數人的眼睛在這一瞬間都集中在楊昭的身上,楊昭卻抬眼看著刀槍叢裡的風煙。 「我連王公公都沒怕過,又怎麼會怕他身邊的一條狗。」——清脆爽辣,宛若一記耳光,當眾摑在他臉上。 殺了她?不殺她?這個瞬間,楊昭竟有一絲把持不住的動搖。他知道風煙是於謙的手下,其實三番兩次她的冷嘲熱諷,他可以不用忍,但是都忍了,為的就是不想和於謙為敵,給大家都留個餘地。 他清楚,於謙在防著他,這個寧如海和陸風煙,明著是來送糧草,暗地裡卻一直奉命監視他。 本來,睜隻眼閉只煙,只要面子上還過得去,也就罷了;他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被這樣一個丫頭頂撞幾句,又怎麼會放在心上。 這趟西北邊關,他既然來了,自然早有準備。蕭鐵笠和趙舒韓滄幾個將領的猜忌冷淡,是意料之中,好歹有督軍的權柄壓著,他們也不能怎樣。 可是這個陸風煙……她實在是叫人忍無可忍。 她從來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愛憎嗎?她也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刀鋒的寒光,映著她的眉睫,只要握刀的手稍微有一絲顫抖,就會劃破她細嫩的臉龐,可是她的眸子,寒星般的晶瑩明亮,迎著他審視的目光,連半分退意都沒有。 風煙也在看著楊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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