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念一 > 大雪滿弓刀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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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丈遠,兩邊人馬遙相對峙。 天色初亮,楊昭遠遠看著風煙的黑色大氅在風裡飛揚。她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驕傲,連一絲懼色都沒有,帶點挑釁地盯著他。邊關的霜天號角,千里蒼涼之中,她那一抹瀲灩,仿佛有種動人心魄的力量。 「就連楊督軍都出來迎接咱們了,真叫人受寵若驚。」風煙緩緩縱馬走近他,「有什麼指教?」 楊昭微微一笑:「知道你們打下了十裡坡,特意在這裡等著恭喜你的。」 「是嗎?」風煙反而有點意外,怎麼,他不是來找碴的?這倒稀奇了,無論出於哪一種目的,他都絕不會為了這次勝利的消息而高興,不是嗎? 「既然楊督軍不怪罪我們擅自行動,那麼多謝,請讓開些,蕭帥還在營裡等著我們回去覆命。」風煙不願意在這裡跟他浪費時間,再不回去,蕭帥該著急了吧。 「陸風煙!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楊昭身邊的一個副將幾乎從馬上跳了起來,「打了指甲大小的一個勝仗,眼睛就長到頭頂上去了!我佟大川騎馬打仗的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呢。」 「那麼就打一場勝仗來給大家看看,虎騎營到底是不是縮頭的烏龜?」風煙認出來他就是昨天被自己摔倒在摔跤場上的那一個,忍不住笑了,「原來是你,難怪這麼大的火氣。怎麼樣,牙齒沒跌掉兩顆吧,今天風大,說話要小心。」 佟大川漲紅了臉,「你要不是個女人,老子今天……」 「女人又怎樣?」風煙臉色一沉,「你要是想動手,我陸風煙奉陪!別以為後面有楊昭給你撐腰,就沒人敢教訓你了。」 「你,你……」佟大川氣得結舌,從來還沒有人敢當面這樣出言不遜,她陸風煙算個什麼東西,就連位高權重的王振也不得不給楊昭三分面子,憑她,就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以下犯上,目中無人,當真以為虎騎營裡都是些窩囊廢嗎? 「啷」一聲,虎騎營的刀鋒已經出鞘! 他們用的是大刀,薄而亮,寒光炫目,肅殺之氣,迫人眉睫。 「你們要幹什麼?」趙舒大喝道,「誰敢動手,咱們就跟他拼了。指揮使,這就是你一大早在營外攔住咱們的目的麼?要興師問罪的話,便直說好了,何必打著什麼迎接、恭喜的幌子。」 佟大川也叫了起來:「指揮使,饒他們不得!三番兩次當面挑釁,又極盡侮辱之能事,尤其是這個姓陸的丫頭,根本不把您放在眼裡。」他越說越激動,「咱們虎騎營的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窩囊氣?指揮使,你再縱容他們,這以後弟兄們還怎麼抬頭見人哪?」 第四回 沙場秋點兵 楊昭一直沒說話,他知道,上至蕭鐵笠,下至軍頭伙夫,這西北大軍裡,多少人在暗暗怨恨他,只要踏出虎騎營駐地,隨處都是敵視的眼睛。可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敢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指著鼻子數落他。也怨不得手下的兄弟們按捺不住,對他們來說,還有什麼比統帥受辱更加難堪的事情呢? 「放下刀。」久久的沉默之後,楊昭的聲音從清冷寂靜中響起,只有短短三個字,可是字字千鈞。 「指揮使!」佟大川和其他幾個將領都忍不住叫了起來。「我叫你們放下刀。」楊昭又說了一遍,曙光裡,他的臉色平靜如水,可曾經統領千軍萬馬的那種霸氣,卻逼人而來。就連風煙,也不禁為之一震! 「今天我是來迎接你們的。所以,剛才的事情,我不追究。」楊昭微微蹙眉,壓了壓火氣,此刻不是生氣的時候。「但剛才那些話,我不想聽見第二次。陸風煙,你要是想挑起虎騎營和趙將軍營下的衝突,就再多說幾句試一試。」 風煙怔了一怔,他的警告,不是沒有分量的。這不是她和楊昭兩個人的事,在這樣的局面下,一場激烈的衝突對誰都沒有好處。而楊昭此時此刻的這種冷峻,跟前兩次見他完全不同。在接風的酒宴上,他酒意微醺,在摔跤場上,他閒散不羈;可是此刻,他只說了兩句話,就壓住了陣腳,虎騎營的人固然不敢再妄動,就連趙舒的部下也都停止了鼓噪。 這個楊昭,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的按兵畏戰,到底是因為膽怯,還是因為別有用心?這片刻之間,風煙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可能是一個絕不簡單的敵人。迎視著楊昭的眼睛,風煙感覺得出來,他已經動了氣。既然如此,他本應該借機發揮,挑起一場爭端才是啊,這樣才符合他的本意。他在顧忌什麼? 要小心啊陸風煙。她這樣提醒了自己一句,不能再衝動浮躁了,當心中了他的圈套。 刀鋒的寒光,映著她的眉睫,只要握刀的手稍微有一絲顫抖,就會劃破她細嫩的臉龐,可是她的眸子,寒星般的晶瑩明亮,迎著他審視的目光,連半分退意都沒有。 「這次夜襲十裡坡,一戰而勝,實在是士氣大振,可喜可賀。」 蕭鐵笠的聲音在帥營裡回蕩:「趙舒、葉知秋、寧如海、陸風煙,都是咱們西北大軍的頭號功臣!」 下面的歡呼和掌聲四起,帳中的將領和熙熙攘攘擠在帳外看熱鬧的衛兵們爆發出一陣喧嚷,有人興高采烈地道:「這回得讓趙將軍和葉將軍好好說一說打這一仗的經過!」 葉知秋搖著手道:「我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是聽軍令行事,倒是陸姑娘,大鬧虎騎營,還設法瞞過了楊督軍,功勞不小,還大快人心呢。」 趙舒也笑道:「是啊,大夥兒沒瞧見那場面,平常佟大川神氣活現的,被陸姑娘這麼一摔一絆,那個狼狽勁兒……從十裡坡回來,他還想動手,結果連楊督軍都得讓著咱們三分,哈哈,這個勝仗,打得真是過癮!既打了瓦剌狗,又滅了虎騎營的威風。」 「趙舒!」蕭鐵笠沉聲喝止他,「這是軍營,你怎敢對楊督軍這樣不敬。」 「但他也配做咱們西北大軍的督軍嗎?」趙舒不服氣地分辯道,「出兵之前他就攔著不准打十裡坡,甚至連咱們的理由和部署都不聽一聽,有這樣處理軍務的嗎?而且還帶著虎騎營的人辦什麼摔跤比賽,咱們全軍上下都在戒備狀態,他卻縱容屬下遊樂喧鬧,這又是什麼道理?」 葉知秋也道:「是啊,這次回來慶功,他又托詞不肯來。」 「他怎麼有臉來喝慶功酒啊?」底下有人哄笑,「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 反正楊昭也不在,大家趁機羞辱他幾句,也是常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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