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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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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我把頭疲憊地靠向沙發後座,看來卡卡的警告是善意的,單遠的精神的確是有問題了:「他不會允許的——我也不能。」 他惡作劇地看著我:「你去告訴他啊,看看哪個丈夫能夠容忍這個?你看——」他粗魯地一把把我從沙發上拖起,拖到畫前:「靜言,你看看你肩上的蝴蝶,你說是為我刺上去的,永不褪色,就像我們的愛情,你違背了誓言,自然要接受懲罰!不是麼?」 我抬起頭定定看他:「如果你學過生物就應該知道,蝴蝶根本是盲的。」 我也是盲的,就像蝴蝶,我看不清人,丈夫、妹妹、情人,反而深深恨著的靜儀為我在父親面前說好話,我竟然瞎得這麼厲害。這的確是我該受的懲罰! 我一把甩開單遠搭在我肩上的手:「我要走了,你實在讓我噁心!」 「靜言,或者你求求我,我會改變心意也說不定呢?」他慢慢地發出聲音,很得意的聲音:「我們以前的感情那麼好,我也不忍心為難你啊。」 我轉過頭看他,冷冷說道:「我不像之牧,我連五毛錢都不會給你!」 我不認識面前這個人,曾經的千般宛轉萬般憐愛,此時統統不復存在,死亡的愛情比情人節裡最後一朵賣不出的凋零玫瑰還要不堪,真是可笑複可悲。 雖然腳有些發軟,但我終於重新回到室外,抬頭仰望,天色已經黃昏,暗淡得曖昧不清。也對,不過是幾個小時而已,能有什麼天翻地覆的改變?但這幾小時,卻讓我覺得老了五歲。人,原來就是在被出賣中日漸成長老去。我不知道,殘暴的真相和溫柔的謊言,到底哪一個才是傷人最深。但我還是必須證實,也不能只信夏單遠的一面之詞,雖然心中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我撥了個電話到法國,我的手機一向開有國際直撥,也管不了法國與中國的六小時時差。 電話那頭響了很久才有人接,一個男人用著極不耐煩的口吻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是房東。我用英文說找方靜聆,又是一大串法文,我突然暴怒地尖叫起來:我要找方靜聆聽電話,電話啪一聲被重重擱下,那男人大聲地吼叫著靜聆的法文名字。 不一會靜聆睡意惺然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聽到我的聲音顯得相當不滿:「大姐,怎麼這個時候打電話?」 我張著嘴但是發不出聲音,她被我的粗重喘息嚇到,突然哭叫起來:「是父親對不對?父親出什麼事了麼?」 「不是父親。」我終於說:「我以為你有事告訴我,雖然已經遲了,但我想我總該有權利知道吧?」 那邊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她問:「你終於都知道了?」 「還需要你的證實。」 又一陣沉默,她說:「大姐,我以為這樣做對大家都有好處。」 我忽然笑起來:「方靜聆!你好,你對得起我!」然後我狠狠把手機摔到地上,不過癮,再踩上幾腳,終至四分五裂……忽然間一切都變得可以解釋,難怪靜聆說我如果不幸福她將萬死難辭其疚!難怪卡卡對我滿腔恨意,難怪之牧惶惶不安!可是靜聆為什麼這樣來報答我對她的呵護?從母親死後,我一直盡力地張開羽翼來保護她,但她卻讓我的心變得徹底灰暗。 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過往的人對我的舉動側目,但沒人說什麼,哪個願意去管別人的閒事?雖然已是深秋,我卻一頭的汗,忽然像是回到母親去世的那天,滿目蒼痍,不知該去向哪裡。母親懷胎十月生下我,難道就是讓至親的人來踐踏我最後所剩無幾的尊嚴? 我裹緊衣服,滿街遊蕩,最後鑽到一家酒吧裡坐下。酒吧裡沒有幾個人,但是慣例地有英文老歌在演奏,我要了一瓶芝華士,不兌可樂也不加冰,獨斟獨飲。人慢慢多起來,不時有單身男人過來搭訕,我禮貌地請他們離開。到底已經不是十八歲的年紀,碰到陌生男人不會興奮,男人太厲害,我鬥不過。 不知過了多久,服務生過來對我說:「不好意思,小姐我們要打佯了。」 我才驚覺,原來時間過得這麼快——這裡也不能讓我永遠避難,我搖搖晃晃地離開。 服務生在後面說:「小姐好走,歡迎下次光臨。」 我苦笑,還來?再來一次我可能會死掉。 我坐在路邊抽了根煙,有點擔心警察會把我當作流鶯抓走。天上的繁星在永恆地閃爍,而我不知該走去哪裡,算來算去,除開回靜園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去,我躑躅著回到靜園。 打開大門,客廳裡一片暗沉寂靜,我懶得開燈,靠著牆壁脫掉一支鞋。當瞳孔適應漆黑以後,我看到有人靠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抽煙。小小的紅光在黑暗中掠過,照亮他如點漆般的眸子。之牧雖然保持著靜默,但我知道他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然後他擰亮沙發邊的落地燈,燈上的水晶吊飾瑟瑟搖晃,我瞥見煙灰缸裡是滿滿的煙頭。 我停下脫鞋的動作,與他對視,經過一個長久的停頓之後,之牧終於從黑暗裡拖著長音說道:「以後這麼晚回來,記得打電話叫司機去接你。」 我看著他那沒有表情的面孔,突然覺得憤怒,他的內心世界到底誰才能進入?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作為他的妻子,他可曾對我坦城過? 我說:「我今天見了夏單遠。」 他冷淡地說道:「我知道。」原來他又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不知道?好高明的一個人,用五萬塊讓單遠放棄我,這樣即使我們日後重逢,以我的性子也不可能再原諒回頭,一切還是在他的算計中。 酒勁上湧,我把腳上的另一支鞋狠狠朝他扔過去,但是沒有達到,中途掉下來,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一切重新歸於安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終於忍耐下來,當我是個無理取鬧惹父母生氣的孩童般對待:「靜言,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上樓睡覺!你喝醉了。」 我憤怒地吼叫:「就算我只是你買來的寵物,也請你對我好一點!請你把我的明碼實價清楚告訴我,而不是讓我被別人提醒,才知道自己受了多大的侮辱!」 之牧白皙的臉孔一下變得通紅,眼睛裡冒出一種奇異的光焰,我從沒有見到過這種神色,遠比憤怒來得狂野也比痛苦更加深沉,這樣悲憤的目光讓我不由得後退了一步。但是他不放過我,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撲向我,直到把我緊緊地摁到牆邊,他緊緊咬著牙關,下頜肌肉控制不住地在發抖:「這就是我提心吊膽等了整晚等來的話嗎?你覺得自己受了侮辱?!自你嫁給我的那一天開始,你就該明白自己的身份!如果你時時牢記你是我買來的,這樣的刻意提醒只能侮辱到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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