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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溫柔得讓我心痛。我張開嘴,還想說什麼,他已經俯下身子開始親吻我。

  那是我和之牧的第一個吻,他的吻與單遠的截然不同。我和單遠經常吻得轟轟烈烈,難捨難分,但他的卻不是這樣。他的吻細細柔柔,卻深刻雋遠,好像一直要吻進我的心裡。我感覺到他輕輕咬著我的嘴唇,然後用濕潤的舌頭抵開我的牙齒,最後終於牢牢允吸住我的舌尖。

  我沒想到之牧這麼會接吻,我和單遠是第一次,兩個人都是青澀的小蘋果,從沒遇到過這樣的高手。那種沉靜而濕熱的感覺像一個夢似的包圍著我,我被一種潮水般的迷惘和驚恐熱情席捲著,時間、空間、天地萬物好像都已不復存在。

  「你看,」他推開我,低聲說:「靜言,其實你一點都不討厭我,為什麼不肯承認呢?」

  我還沒有恢復過來,傻頭傻腦地看著他,他拍拍我:「睡吧。」

  我乖乖地闔上眼睛,進入夢鄉。半夜裡不知為什麼醒來,朦朧中看到之牧在旁邊抽煙,小小的煙頭一明一滅,還有淡淡的煙草味,這個場景有著一種帶著魔力的撫慰力量。我安心地再次墜入睡夢中。後來我想,當時如果他要跟我做愛,我是不會拒絕的。那種感覺,甚至不能完全歸罪與酒精。

  第二天醒來,我馬上知道不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那麼舒服的枕頭,那麼細緻的絨毯,還有如此寬大的床,決不是我房間裡應該有的東西。或許宿醉未曾全醒,但我還不至於昏到這種地步,把不屬於自己的好東西想成是自己的。

  然後我慢慢想起昨夜的一切,包括那個纏綿至極的吻。有許多人醉酒之後忘記所發生的一切,春夢無痕,像是老師寫錯的粉筆字,擦過就算,學生永遠不必記得。偏偏我是個怪人,酒醒後記性好得驚人,說過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深深鏤刻在心——-甚至比平日裡清醒時還來得清楚。我很懊惱,為什麼我這麼倒霉?如果可以選擇,我希望自己能夠短暫失憶。

  我坐直身子,發現自己衣物完好,但胸衣的扣子是解開的。他竟然趁人之危!

  我一拍床鋪,大吼一聲:「劉之牧,你這個下流東西!」

  他施施然從外間走進來,看我像貞節烈婦一樣捂著上衣,不禁笑起來:「昨晚投懷送抱的可是你……你應該慶倖我突然意外地想做一個君子,否則我就要同情你心愛的男朋友了。」

  我才不相信他的動機如此高貴,於是反擊:「正人君子有解女士胸衣的癖好?」

  「你的胸脯是長得不錯,但還沒有美得讓我失去理智。」他慢慢地說:「我對神志不清的女人沒興趣,但是你的胸衣像中世紀的盔甲,我不得不幫助你,免得你晚上尖叫擾到我的睡眠。」

  「你大可以去睡其他床!」我惱羞成怒。

  他溫和地說:「我也想。」

  我的臉頓時紅了,並沒有忘記昨晚是我拖住他不放。

  我不再說話,恨恨地扣好胸衣扣子,準備離開。

  他在身後問:「吃過早餐再走?要我送你麼?」

  我一言不發,腳步堅定,他也不勉強,但還是追問:「會缺錢用嗎?」

  我頓了頓,終於回答:「我自己想辦法。」

  「靜言,讓我給你一個忠告,自尊和任性是奢侈品,只有富有的人才可以擁有。」

  「我不需要你的忠告。」我疲憊的把手搭上金屬的門柄。

  「那我就給你一個建議好了,」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那個提議至今未變,五十年有效。」

  「最美的不是靜儀嗎?」

  「如果我要的只是美貌,大可去收集仕女圖。」

  「可我不是一樣東西,我是一個人!」我「砰」一聲把門甩上。

  下電梯,走出他住的大廈,天開始下雨,一片暗淡的灰色。我四下看了看,放棄坐的士的打算,前路渺渺,還是能省就省的好。我一步一步走回靜園,劉之牧並沒有像小說或電視裡那種有風度的男士追出來堅持要把我送我回家——他任我離開,或許他早已預料到單槍匹馬的我走不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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