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武步(36)_南綾

三十六

　　此刻，她滿眼滿腦都是這兩個字。好複雜的一個詞語，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寒刃流，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你只是詢問我而已，並不是說我們已經在交往了！你不可以在大街上這樣拉著我的手！」段菲在後面狼狽地嚷嚷著。

　　「冰淇淋吃嗎？」在冬天吃冰淇淋，不是他的愛好，但是他知道她喜歡吃。

　　「吃！咦？等等——」段菲再次哀悼自己的不爭氣，「現在不是吃不吃的時候，我在問你話呢！」

　　他逕自拉著她來到冰淇淋店口，「喜歡什麼味道的？」他口氣和緩，不緊不慢，似乎根本不把她的話聽進去。

　　這小子！段菲無力地撐著前額，他這個樣子她怎麼和他溝通呢！再說，這樣子溫柔的他看起來真是該死的俊氣逼人啊！像工藝品般漂亮男生的，她不是最討厭的嗎？為什麼現在會這樣沒有絲毫抵制能力呢？

　　「抹茶味的……蛋筒……」嗚嗚嗚，段菲在心裡黯然地哭泣。

　　「好。」他笑著推門進去，她則在冰淇淋店門口蹲了下來。

　　她撐著下巴，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本是無意識地閑看，卻在對面街出現熟悉的身影後嗖地瞪大了眼睛。

　　對面人行道上，一個斯文的男子攔住了一個女子的去路，女子一張冰冷的臉，幾句交談後她不耐煩至極，伸手給了那男子一巴掌。

　　「啊——」看到這裡，段菲不覺驚叫出聲，落入她視線中挨打的人不是若離嗎？好奇怪，他挨了打竟然不生氣，仍然緊跟在那女子身後離開。

　　「在看什麼？」溫冷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一個抹茶大冰淇淋被來人遞到跟前。

　　「哇！好大！」段菲忙不迭地接過冰淇淋，然後指指街對面，「剛才我看到若離，他挨了一個女人打，卻一點也不生氣，還跟著她走。好奇怪！就算脾氣再好，可在大街上被人打怎麼會不生氣呢！」

　　望著她懵懂的臉，他輕輕地拉起她，「那也許是因為若離很喜歡那個女人吧！你那麼喜歡管別人的事，怎麼不好好處理一下我們之間的事呢？」他把細長的手指展開，交握住她的手指。

　　「我們？」討厭，心又開始亂跳了，「不要握我的手……」她聲音比蚊子還輕。

　　「想去哪裡？」他聲音很溫和，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肯退讓半分。一旦他下決心要抓緊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再放手的！段菲是他生命中的陽光，他要把她留在身邊，一輩子！

　　「去哪裡？我幹嗎要和你去哪裡啊！」他再用這種眼神看她，她真的會暈的！

　　「我想到了！」他自動忽略她誇張驚訝的表情，拉起她就走。

　　「喂！去哪裡啊！」掙不開他的手，她只能一路任他拖著。

　　穿過三條街，他帶著她來到了一個安靜寬敞的籃球場上，這是一個屬於某校園的室外籃球場。正當段菲在為來這裡感到不解的時候，他已經從籃球場的一角取過籃球來到她的面前。

　　「你要和我打籃球？」不會吧！偶像劇裡的男主角喜歡女主角的時候不是應該去更浪漫的地方嗎？比如海邊啦，山頂啦，又或是電影院啦，遊樂場啦……可是，為什麼寒刃流要帶她來這種破破舊舊的小籃球場呢？

　　他輕輕開始運球，然後對著籃框跳躍射籃，球很准地入框，「我曾在這個小學讀了兩年書。」

　　「這裡？」她微微驚訝，他居然是在這種破舊的學校讀書的？

　　看出她的心思，他又繼續說：「因為這所學校是這個城市收費最便宜的，然而，即使是這樣學費極低的學校，我媽媽也只有能力供我讀兩年。」

　　「兩年？」她不敢相信。

　　「是的，只有兩年。我從能記事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爸爸，沒上過幼兒園，六歲入學，直接報讀了三年級。在入學的第一天，我很清楚地記得我媽媽對我說，要好好認真地讀書，珍惜在學校的每一分每一秒，因為她不知道靠她那疲倦病歪的身體幫別人洗衣服賺的錢可以供我幾年。」他邊說邊慢慢地運球投籃，姿勢優美之極，然而，段菲卻似乎看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那時一段很難回憶的歲月，我每天只睡幾個小時，看著好不容易得到的課本拼命學拼命記，老師上一課，我學三課，看不懂弄不明白的就去問。周圍的人都覺得奇怪，他們開始覺得我可能是個天才兒童，但是，只有我自己明白，我只是不可以浪費時間。

　　「不要一輩子都這樣生活，不要被壓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要的東西，只有靠自己去爭取，去努力。我當時很小，卻明白，只有努力讀書才是唯一出頭的路。

　　「我並不想被別人稱我為乞丐，不想受欺負，不想餓著肚子一次次地從夢中醒來，然後在散發著霉味的房間裡聽壞掉的水龍頭滴水到天亮……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媽媽再這樣地辛苦下去！太多的不想，逼著我只能拼命。初中，沒錢買書，我就借別人的來抄；沒錢繳電費，我就跑去路燈下看；沒錢上高中，我就爬牆去高校教室的門口偷偷地學……這麼多年一路走來，始終都只有我一個人在努力，別人不可能來幫助我生活，因為這是我的人生……

　　「終於，在我十九歲那年，當我修完了碩士學位，以為從此可以改寫命運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人生根本是一場沒有終點的歷練。

　　「我媽媽，病倒了……拖得太久，沒有錢治療，沒有錢吃藥，她瞞著我不去看病，終於一發不可收拾。沒錢，不能住院，也不能配藥，而我，除了一個聰明的腦袋一無所有！當時才剛修完學業的我，怎麼去賺錢？沒有任何的人際關係，我的頭腦等於零！那年，是我最灰暗的一年……」

　　咚！手上的力道突然漸弱，籃球偏了方向，向角落的陰影處滾去……

　　「寒刃流……」在醫院時，她已能感覺他的背後一定會有故事，只是沒料到竟然是這樣的。她太可笑了，和旁人一樣以為他是個天才，其實，那對他來說該是個多麼諷刺的詞語啊！

　　「不過，還好，後來在我幾乎陷入絕望的時候，我遇到了你父親，他欣賞我的才氣，於是幫助我進了苑文當導師。」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她。

　　兩人對望了片刻，段菲感到內心深處的某一角在氾濫出某種感情。

　　冬日的陽光，是很溫和，但也寒冷，特別當一個人站在照不到光芒的陰影處時，會感覺倍加的寒冷。

　　看到寒刃流站在陰影下，她突然伸手拉住他，來到球場的另一端。

　　「怎麼了？」他看她。

　　「這裡比較好！」她笑容燦爛，「有陽光，很溫暖！」

　　「段菲……你真是……」他低下頭，在笑。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