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現代美女與野獸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溫情氣定神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慢悠悠地問:“你確定和你沒關係,你確定你不想知道?”

  溫柔漫不經心地答:“無所謂,你們特意來一趟,我就勉強聽聽吧?”

  溫情低笑一聲,看了沈逸飛一眼。

  沈逸飛也端起茶杯,潤了潤喉,然後說:“這個人的經歷真是很精彩,案底堆成山,進出警察局就像自己的家,斷斷續續,坐過好幾次牢。打架,鬧事,那是小兒科,看賭場,追高利貸,欺行霸市,攔路搶劫……”

  他流利地說,溫柔聽得皺皺眉,覺得喉嚨忽然乾燥了起來,伸手也拿了桌上的小熱水壺,為自己倒茶。

  “他還因為強姦未遂,而被判刑兩年。”

  溫柔倒水的手微一顫,手被燙得猛往後一縮。

  溫情唇角有一縷笑意,溫馨眼裡閃了閃亮光。

  沈逸飛則是微微一頓,然後接著說:“蕭淩是孤兒,被扔在長山孤兒院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父母和親人是誰。他從小在孤兒院裡長大,身材遠比同齡人高大強壯,所以孤兒院的孩子都怕他,聽他的話,他力氣大,也可以幫孤兒院多做些事。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幹的大多也都是搬運修理之類的粗事。他身體強壯,做什麼都快,都好。雖然做的都是低收入的工作,可是自己生活必需之外,居然還省出很多錢,月月寄給孤兒院。因為身體非常強壯,很具震撼力,又是個沒有家的孤兒,所以很容易就被黑幫看中,要收納他。當時他拒絕了,後來因為孤兒院其他的孩子受不了清苦,跑來道上混,惹了仇家躲到他那裡,他挺身而出,在和一大幫人的搏鬥中,被砍傷了臉,後來被警察捉走。留了案底,有了前科,外加惹上了仇人,所以找工作很不容易,到哪裡做事都怕會連累老闆,最後還是混進了黑社會。那一年,他才十五歲。”

  溫柔歎了口氣,“就他那長相身材,天生就是混黑社會的料,所有的大哥們,都會願意吸收這樣的小弟的。用武俠小說的話,這就叫天賦異凜,不用白不用。”

  “對,因為他的天賦異凜,所以先後有不少老大用他,然後又後悔莫及。他最早投靠的那個老大,就是看他塊頭大,樣子凶,肯定能打,所以給他最好的待遇,收他到手下,和對頭談判打架時都帶著他。真打起來時,他倒還挺有表現,拳頭又有力又嚇人,打倒好幾個人,就是不肯下重手,搞得人家倒下去後,接著爬起來再打。苦戰一通,事後清場,他居然連對頭的傷員,也一起照顧,氣得他的第一位老大,把他趕得老遠。”

  “他的第二位老大,是個放高利貸、開財務公司的老闆,看他身子壯得像頭熊,樣子凶得是十足的野獸化身,往人家債務人門前一站,什麼人敢不還錢,於是高高興興地用高薪把他請過來。他呢,第一次要債,高高興興滿懷信心地去了,然後來到債務人的家裡,看到人家房子四面漏風,家具只有兩張木板床,老太太滿頭白髮,病得起不了床,小孩子髒兮兮沒有人看管,真正欠債的兒女早逃到外地去了。他的拳頭也揮不起了,火氣也發不出了,急急忙忙地保護著老太太和小孩藏起來,自己被財務公司追了足有三個月。”

  “他的第三位老大是個賭場老闆,雇了他去看場子,可是他在賭場一個月,看多了賭場的手段,看穿了騙錢出千的伎倆,又見多了那些輸得一乾二淨的人不斷借高利貸然後傾家當產,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看不過眼,天天守在門口,勸人家別賭錢,十賭九騙,氣得他老闆幾乎要吐血,趕緊把他打發走了。”

  溫馨忍不住哈哈笑出聲,“我真為那些沒眼光的老大感到難過。”

  溫情也笑,“像這種長得像黑社會,混的是黑社會,可是一點做黑社會分子天分都沒有的怪才,的確百年難遇。”

  溫柔沒有笑,她捧著茶杯,靜靜地聽,熱茶的溫度,隔著瓷杯,傳到手掌中,暖暖的,似乎有什麼比茶更熱更溫柔的東西,在心間悄悄地湧動,暖得讓人在欣慰之餘,又有些淡淡的辛酸,辛酸之外,更有種說不出的甜美和惆悵。

  “幾經周折,在許多老大手裡轉來轉去的時候,很自然會惹出許多小官司小麻煩,也不停進進出出警察局拘留所這些地方,直到發生那起比較嚴重的強姦未遂案。”

  溫柔手指動了動,卻更加握緊了杯子,仍然沉靜地聽。

  “我調了案卷來看,受害人是個盲人少女,在被非禮時掙扎喊叫了十多分鐘,引來警察,把蕭淩抓走。蕭淩一直否認強姦,說是看到有人強姦,出面趕走那人,自己卻被處於驚恐失常狀態的盲女扯住,當成強姦者。他從來沒有改變供詞,可是很明顯沒有人相信,警察、法官、律師,都不相信他。他看起來,太凶、太不像好人了再加上身上的一大堆案底。所以,只要往那裡一站,罪名就自然成立,根據我的分析,這件案子疑點非常多。以他的強壯,如果真要強姦一個女人,盲女根本沒有可能掙扎喊叫超過十分鐘,居然還沒讓他得手。而當時法律援助的律師,也並沒有為他認真辯護,所以,他還是坐了牢。”

  溫柔眼睛眨一下,再眨一下,卻還是有些澀,鼻子居然發起酸來。她心中異常驚詫,現代人瀟灑現實,什麼生離死別,淒淒慘慘,也可以當場戲來看,怎麼竟會這樣莫名其妙被牽動情緒。她低下頭,自自然然掩住了臉上的表情,深深地喝了一口茶。

  “他出獄後,生活很不好,為了生計,一些違法的小事也幹過。自已搞個小幫派,挨門挨戶收保護費,可惜人家哭一哭,求一求,樣子可憐一點,他就下不了手。甚至有一次還半夜裡試圖搶劫,被搶的那個中年人,當時心臟病發,嚇得他把人送到醫院,不但沒搶到一分錢,還賠上好大一筆醫療費。最有趣的是,混得這樣慘,居然還真有幾個小弟,非認他當老大不可。含著眼淚說他有情義,夠朋友,外加拿身子替他們擋過人家的西瓜刀,又曾經掏光身上最後一分錢,給他們用來救命。現在,他在霓歡歌舞廳,繼續做看場子的工作,歌舞廳這種地方,三教九流的人也多,動不動吵架鬧事的人也多,所以有這麼個樣子嚇死人,怎麼看怎麼像超級打手,角頭老大的人時不時出來轉一下,真能起威嚇作用,不過,以他過去的記錄來看,能在這間舞廳工作多久,還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還有一點很有意思的事,不管他多淒慘多落魄,居然還可以堅持月月給孤兒院寄錢,有朋友找他幫忙,他也總不推辭,所以,他這個看來挺威風挺嚇人的大塊頭,也許是世界上最窮的黑社會。根據我的調查,他四張存摺加在一塊,存款只有三千八百四十二塊錢。”

  溫馨大聲歎氣,“這種人,簡直是黑社會之恥,丟盡所有黑社會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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