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惟心鎖鷹 | 上頁 下頁
三十三


  肖飛低笑道:“總有一天我要試一試,現在你給我乖乖躲開,別想拖累我,你要是被人拿刀架住,我可是絕不救你的。”

  就在外人看來,無比親熱的笑鬧之間,肖飛忽然厲喝一聲,雙腿一緊,跨下良駒受力之下如飛一般往前奔去。

  葛金戈一怔之下,幾乎跟不上,急忙拼命催馬追去。

  不過,不用他追,黑暗中隨著無數的斥喝聲起,寒芒飛閃,呼嘯不絕。

  葛金戈想也沒想,拔了腰刀舞成一團,護住全身,轉眼間已不知砸飛多少飛刀鋼鏢毒針弩箭。只是座下的馬終是顧不過來,隨著哀嘶之聲,往地上倒去。葛金戈失去平衡之下,左腿中了一記飛針,總算他功力不弱,站穩馬步,沒有因傷倒在地上。

  肖飛卻在突襲降臨的這一瞬,隨著一聲長嘯,抱著韋小心,自馬上沖天而起,因所有人的暗青子都對著馬上的人招呼過去,所以半空中的他並沒有受到任何攻擊,不過,他有的也不過是這一瞬的時間而已,下一刻,又自有無數暗器往空中的他射了過來。

  而他此刻已躍到了最高點,力盡正往下落,下面是無數的暗器,他的雙手卻抱著韋小心,無法格擋。

  在這樣沉這樣深的黑夜裡,在如此密集的死亡呼嘯中,他竟然還有閒情,對著韋小心微微一笑,手上猛然運力,拋了出去。

  韋小心得他大力拋出,淩空翻過數丈距離,脫出了包圍圈,在半空中落下時,足點腳下的樹梢,在包圍的敵人尚不及回頭之時,再又向遠方躍去,遠遠傳來她清脆的叫聲:“肖飛,你可別窩囊到死掉,你要敢死得這麼沒出息,我可不給你報仇!”當最後報仇二字傳來時,她的身影就再也看不見了。她居然就這樣走了,在這樣危險的暗夜中,在這樣可怕的包圍裡,在肖飛歇盡全力,身犯大險將她送離包圍圈後,她就這樣,看也不看一眼地就自求脫身而去了,不但沒有什麼同生共死,永不相棄,便是牽掛感動都似完全沒有一絲一毫。

  就連心中惱恨肖飛的葛金戈都暗中為肖飛不值,竟然遇上一個如此薄情的女子。

  肖飛卻沒有任何機會發什麼感慨,在將韋小心拋出之後,右手上銀光綻現,一柄寶劍不知在什麼時候到了他的掌中,輕易布出綿密的劍網,護著他自空中落下。

  腳踏實地後,這一拔暗器已然停止。萬千銀光重化一刃,自他手中緩緩垂落。黯淡的月色下,他左肩上的三枚銀針,隱隱可辨。若不是要將韋小心送離險境,他拔劍遲了一步,失了先機的話,他是絕不可能受傷的。

  一切變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肖飛足踏大地時,遠處韋小心才剛剛再次躍起,正好開言,讓那句臨行的叮嚀隨著夜風傳了過來。

  本來身中暗算陷入重圍但神色漠然的肖飛聞得此言,卻不由微不可察地展露了一絲笑意。

  他很清楚韋小心的武功有多麼差勁,除了輕功之外,實在別無可誇耀之處。而今夜的伏擊絕對是至兇險的,他可以無懼任何強敵陷阱,卻不能保證可以完全將韋小心保護周到,與其一個照顧不周,讓韋小心受到傷害,造成他一生的遺憾和不快,倒不如立刻讓韋小心脫離險境。

  而韋小心也完全沒有什麼哭哭啼啼,當機立斷,在沒有任何商量的情況下和他配合得天衣無縫,立時借力遁走,這個女子有足夠的聰明分析局面,做出決斷,這樣一個令他激賞的聰明女子的確有資格伴他一生。

  肩上的傷不痛,只有一種輕微的麻和癢,可他的心中卻並無半點慌亂後悔,似還在回思韋小心消失前的那一聲笑語,那一句看似兒戲的叮嚀,那聲笑語讓他的心靈越發寧靜清澈,甚至在這生死之即還泛起一絲不合時宜的溫情來。

  他愛了就愛了,沒有什麼可惱恨懊悔的,就算為了保護她做出一些犧牲,受到一些傷害對他的心靈也沒有絲毫影響。

  現在,她不在,他可以專心一戰,無論生死,皆無悔無憾,如此而已。

  “他中了毒針,快纏住他,叫他無法運功逼毒,到時候,不用我們打,他就要自己倒下了。”

  黑暗中有人大叫一聲,於是無數持刀仗劍扣晴青子的人就撲了過來。

  肖飛臉容如止水不波,只是揚劍,迎上。

  韋小心在暗夜中飛掠,將所有的殺聲喊聲叫駡聲,兵刃破空聲,都扔到了身後,知道那冒險助她脫困的人身陷在危局之中,知道那如鷹一般的男子可能已因為她而受了傷,但她仍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從小立志想做個傾國傾城禍國殃民的大妖女,不要學苦命女子一生一世為薄情男子癡纏傷情,偏要叫天下男子為她牽掛不舍,方顯本領。

  偏是十年來,都不能忘懷一個與他拉過勾訂過約的男子。等待他,關注他,找尋他,接近他,氣他不肯爭取,惱他不識自己,卻終是身不由己,情不自禁,盡心歇力想要為他爭替他爭,只為了心頭那因他而來的一股不平之氣。

  在五鳳閣中,她不發一浯,他傲然承認,於是,就那樣清楚了對方,那樣交了心,傾了心,認准了對方。多少年來,尋尋覓覓苦苦等待,就是這樣一個清楚自己明白自己、可以一起面對一切、一起爭取一切、一起奮鬥一起叛逆,甚至一起鬥法的人吧。於是愛上了,如此簡單,如此輕易。

  他仍然驕傲而自負,她仍然心思變幻不定,他與她不會因為這份愛而改變各自的理想和做法。

  他還是那對世間仁義、人間道德視做笑話,冷酷狠辣的梟雄,她還是那變化多端,嬉戲人間的妖女,只是他心中有了她,而她心頭也有了他。

  以他的心狠手辣,凡事只問成敗不理手段的個性,竟會在危難來臨時先助她脫險,而她也沒有絲毫驚奇地立刻配合。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既要讓她離開險境,她也絕不故作深情留在旁邊影響他的。她骨子裡和他一樣驕傲,絕不肯容許自己成為任何人的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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