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惟心鎖鷹 | 上頁 下頁


  韋小心自受命之後,一直小心服侍秦倦,並無絲毫不到之處,自葛金戈入室稟報以來,她的眼睛就沒離開過秦倦的臉,一看他神色變化,立時上前,柔聲道:“公子,你該用藥了。”趁著書僮書硯上前遞藥,她扭頭給了葛金戈一個狠狠的眼神?

  葛金戈知秦倦向來多病,身體素來如此,這番倒也並沒有太過緊張,雖然明瞭這丫頭的意思,但心中微一猶豫,竟是沒有立刻告退。

  秦倦搖頭不接書硯遞過來的藥,淡淡問:“什麼事?”

  葛金戈微一遲疑,才道:“樓主知道今年盈餘少於往年,命我將撥到永春堂施藥贈人的銀子縮減了一半。”

  秦倦那看似漫不經心,像隨時會因倦極入眠的眸子忽然微微一動,一道懾人的異彩眼看就要閃現。

  美麗的纖手忽然伸到了眼前,托藥的姿勢很美,美得讓人會生出許許多多的綺念遐思,而玉手的主人,臉上的笑容則更加美麗,美麗得讓人不能拒絕,“公子,請先用藥!”

  原本站在旁邊的韋小心,不知何時已從書硯手中接過了藥丸,正好擋到了秦倦與葛金戈之間。

  書硯目瞪口呆,葛金戈兩眼發直,雖然秦倦體弱,但除了秦箏之外,這世上還從來沒有一個人有膽子打斷秦倦的談話,有膽子這樣擋在他面前。

  秦倦緩緩拍目,看了韋小心一眼。日光淡淡的。沒什麼神情,談不上冷,也談不上不冷。但在千凰樓中,除樓主肖飛外,就沒有任何人,可以被秦倦如此平靜地看過一眼後,能不手腳冰涼。

  但韋小心依然在笑,笑得溫柔嬌俏,極之可愛,捧著藥的手,仍然穩穩地伸在秦倦眼前:“公子請珍重身子,快些用藥吧。否則將來婢子無顏對夫人之托了。”她口稱婢子,卻明顯沒有任何一點身為婢子應有的謙卑自覺。

  葛金戈忍不住低聲沉喝了出來:“不得對公子無禮!”

  這一喝便暍出禍事來了,韋小心臉上原本春風般的笑意,刹那間化為肅殺冰霜,猛地轉身,竟帶起一陣香風逼人而來?

  “閣主說得真奇怪,不知對公子無禮的是我這個小婢子還是你大閣主。我是公子的婢女,公子的健康便是我的責任。公子是好性子的人,旁人有煩惱憂苦都要求公子,公子倒忘了自己的身子是病體了。可是公子忘了,我就該替他記著。公子不肯愛惜身子,我便要提醒他愛惜,我這算得無禮嗎?難道要眼看著公子操勞過度病勢發作,才算得個守禮之人——倒是閣主你,明知公子的身子,還一再擾他,原來,你倒有禮了。你可知,公子在你之前,已然見了三撥人了,還強撐著身子見你。就是公子不肯叫苦,你也該心疼公子,不要隨意讓他操心才是?你身為千凰樓中紅間閣之主,難道遇上事情,竟沒有半點能力一絲作為,只來煩擾公子。難道,非得將公子累得病勢發作,你倒又依了禮、還占了理?”

  書小心的聲音清清脆脆,如珠落玉盤,這一番話卻足又沖又狠,大帽子惡狠狠當頭壓了下來。

  葛金戈窘迫萬分,自認對秦倦忠心耿耿,關切之情從不後人,豈堪這般污蔑,當時就怒從心頭起,大喝:“你敢如此說我?”

  韋小心哼了一聲,挺胸上前一步:“我怎麼不敢?我關心公子的身體,有什麼錯處,我看不得旁人身為千凰樓中的要人,卻萬事都要煩擾公子,我心疼公子受罪,這又有什麼錯處。就是將千凰樓中這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得罪光了,便是公子惱我不知進退分寸,今兒,我也要守著公子吃了藥休息方能罷休——閣主你要是氣惱,大可以接著在這裡和我一個小丫頭吵下去,平白驚擾公子。”

  葛金戈又氣又恨,想他也算是英雄一世的人物,平生除了秦倦還不曾服過旁人,如今竟被這麼一個丫頭斥責。偏這丫頭字字句句占著理,抬著關心秦倦的身體這麼大的名目來壓人,他待要爭執,聽了韋小心最後一句話,再看看秦倦稍顯灰敗的神色,想到自己如此不知節制地放大聲音叫嚷,只怕真要震了公子的血氣,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對秦倦躬身施禮:“公子請休息,屬下告退。”

  韋小心大獲全勝,俏臉上的寒霜轉瞬化為春風般的笑顏:“閣主請慢走。公子吃了藥之後,還要好好睡一會,也好讓藥力行開,麻煩閣主轉告外頭等著的那幾位大人物,只說公子累了要休息,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一慨明日再議。”

  葛金戈心頭一陣氣悶,待要發作,卻又恐擾了秦倦,只得暗中咬牙,悶頭走了出去。

  韋小心笑盈盈沖著書硯和在室內靜立的藍衫雙殺,扮個鬼臉眨眨眼。

  這兩大護衛一名書僮雖然在震驚之下都被驚得合不上嘴,但看韋小心這般神情,竟也忍不住沖著她微微一笑,暗中也感到了勝利的歡喜。

  便是他們這些秦倦的近人,誰不是為秦倦的身體揪著一顆心的。只是心中再怨秦倦不肯愛惜自己,卻誰也不敢當著他的面如此放肆,想不到今朝一個小丫頭有如此膽識,做了他們以往都不敢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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