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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可是,那是嘉親王……”清雅的擔憂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眸中,出人紅塵居的都是朝中官員,如今的朝局,這位妓中之魁也同樣清楚明白,無論福康安有多麼強大的力量,多麼雄厚的背景,又如何與未來的帝王相抗。

  “這一個多月來,我的日子很難過。”福康安笑了一笑,笑容甚至是溫柔的,“比我所能預料到的更加難受。比在戰場上撕殺至筋疲力盡,還要面對無數敵軍,身邊卻無一個戰友更加難以忍受。但是,我仍然準備忍下去,只要……這可以保護傅家,以及一切與傅家休戚相關的人。”抬抬眼,看著紅塵居裡每一個本來尋歡作樂,但此時所有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官員,“可是,詠荷是不同的,我不會允許她受任何傷害,沒有了她,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有意義,不要說永琰只是有可能成為皇上.就算他現在已經是皇上,我也絕不會任由他加一指於詠荷之身。”

  他應該是極為憤怒的,話語裡堅定不移的決心可以讓任何人聽出來他的憤怒甚至使他不顧國禮直呼嘉親王的名字,但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笑容,甚至是他的聲調,卻仍然是溫柔和多情的。

  似乎只要是想起詠荷,他的整個人也可以變做溫柔的風,多情的水,縱在刀鋒般淩厲的殺氣裡,這一份情懷也永不變更。

  “近日裡,每天都有人對我提起崔大學士的千金——福三公子的未婚妻子,原來也不過如此。”身著四團龍袍,面目俊秀,一派工者之氣的嘉親王永琰聲音冰冷,滿是嘲諷之意。

  崔詠荷卻不驚不亂,自己找了個椅子舒適地坐下,隨手又取了桌上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直到永琰嘲諷的表情變為憤怒,這才用同樣輕視的口氣冷冷地說:“近日裡,也每天有人對我說起最有希望成為新君的嘉親王,原來也不過如此。”

  崔詠荷不但語氣極盡嘲諷之能事,甚至不曾正眼看一下這很快就會成為至尊天子的男人。

  “好大的膽。”站在一邊的烏爾泰跨前三步,揚手就要教訓她。

  崔詠荷一抬手,一杯熱茶潑了烏爾泰一臉,“你敢放肆!”

  明明是在嘉親王府內,但崔詠荷含怒的眼眸卻令烏爾泰忽然記起那日戲園受辱,被這女子當眾責打,卻全無反抗之力反駁之能,一時間心中一驚,恍惚覺得歷史重演,腳下竟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永琰自出生就不曾受過如此輕視,原已十分氣惱,又見烏爾泰示弱人前,大丟臉面,更是不悅,低哼一聲。

  烏爾泰心頭一跳,忙又沖向崔詠荷要施威嚇手段。

  崔詠荷端坐不動,“你的主子都不敢動我,你倒要亂來了。你要不怕害了你的主子,就儘管打來試試看。”

  烏爾泰一怔,永琰卻開始冷笑,“原來能把朝廷百官氣壞,能當眾羞辱宰相的崔小姐也不過是個只會虛張聲勢的女人。”

  崔詠荷半步不退,反唇相譏:“原來所謂皇上最器重的兒子,最有可能繼承天下的賢王殿下,不過是個稍一得志便得意忘形,心胸狹窄,為報私怨不惜摧毀國家柱石之臣的無知小子。”

  “你……”永琰從不曾被人如此羞辱過,皇子的驕傲受到了極大的損傷,本能地踏前一步,伸手就想捉住崔詠荷的手腕。

  崔詠荷臉色一變,手中茶杯拋向永琰,“我是福康安的人,你要不想未來的皇位不保,最好不要碰我一下。”

  永琰一手揮開茶杯,怒極反笑,“你好大的膽,竟敢威脅我?”

  “為什麼不敢,我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子,從未做過半點虧心之事,我有什麼好怕?我又有什麼不敢?”崔詠荷全無懼色地看著他,“我是崔大學士的女兒,將來要做傅中堂的兒媳婦,並不是一般弱女,可以任你隨意欺淩。”

  永琰大笑,“你好像忘了,我是聖上的第十五子,當今嘉親王…,,

  “還據說是未來的國君對嗎?”崔詠荷冷冷地打斷他,“只可惜,只是據說而已,你並不曾登上皇位……”

  “你……”永淡的臉色終於變了。

  崔詠荷冷冷地一笑,“只要福康安打上門來,在你的嘉親王府鬧出血案,把事情宣揚開來,堂堂嘉親王,自以為要當皇帝,所以肆意妄為,強搶大臣之女,做下這等不識大體、不顧天理國法的事,不知還配不配當皇帝?不知道當今聖上知道了你的作為,會不會考慮一下你沒有登上皇位就這般橫行無忌,若是當了皇帝,還會做出什麼事?你的那幫皇兄皇弟們,是不是也會順便想一想,這樣淺薄元用、只記私仇的兄弟,有沒有資格踩在他們頭上做皇帝?”

  永琰臉色鐵青,強笑一聲,笑聲卻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難聽,“福康安拋棄你移情別戀,你還指望他來救你?他這一個多月來,受盡閒氣也不敢發作,這樣懦弱,你以為,他會敢為了你,來得罪本王?”

  “他當然會!”似乎只要一提起福康安,崔詠荷的心情便好了許多,甚至開開心心地笑了一笑,笑容裡滿是自信,“韻柔只要一告訴他,他就會立刻趕來,他絕對不會扔下我,別說你是王爺,就算你是皇帝,他也一定會救我的。”她的聲音清脆堅定,不帶絲毫猶疑。

  說起福康安的時候,她的臉上頓時多了一層光輝,燦然奪目,令永琰微微一怔,忽然呼吸有些急促起來。

  “你太天真了,你憑什麼確定福康安一定會來救你?你憑什麼?”不知為什麼,永琰逼問的口氣似乎急切起來了。

  崔詠荷看著永琰,忽然間表情古怪地微微搖了搖頭,“不,是你太愚蠢,或者是太可憐了。”

  “你敢說本王可憐?”永琰又是氣極又覺一種從不曾有過的怪異情緒正在影響自己,即使是怒極喝問,聲音聽來竟也十分怪異。

  “你這一生,除了權利什麼也沒有,除了權利,什麼也不曾追求過。你可曾真心對過別人?可曾有人真心對過你?縱然天下所有的人都來討好你,可是,一旦你落難,能不能找到任何一個人對你不離不棄,永遠伴隨你。”崔詠荷驕傲地看著他,“我可以為福康安死,他也可以為我死,你能為人付出一切嗎?又有人可以這樣對你嗎?這樣的你,怎麼會懂我和福康安?你哪裡明白什麼叫做生死相許,什麼叫做患難與共?縱然你擁有天下,卻得不到任何一顆真心,這還不叫可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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