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出水荷花 | 上頁 下頁


  “對,此書朝廷不許刊行,民間只得手抄流傳,因為手抄散亂,所以不同人抄的多有不同之處,而且目前坊間也只找得到前八十回,後四十回,再也無處可覓。小姐深愛此書,每日掛肚牽腸,不能忘懷。公子若能尋到後四十回,保證小姐感念至深,再也不會對公子發脾氣了。”

  “《石頭記》?這是什麼書?是否有誹謗時政之處,所以才被禁刊?又到底寫些什麼了不得的英雄美女,才子佳人,竟令小姐如此在意?”

  韻柔婉然而笑,“公子只怕誤會了,這《石頭記》妙就妙在並沒有寫半個英雄能人,更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大事。說的不過是幾個異樣的女子,或情或癡,或小才微善,亦無班姑蔡女之德能。這樣的文字,三爺大英雄人物,當然不屑一顧,自是看不人眼的,不知道並不稀奇。至於朝廷為什麼要封禁,我這等小女子更是不明白了。”

  “《石頭記》?”福康安皺眉凝思,“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啊。”

  王吉保忽然插了一句嘴,“我記起來了,前段日子,我看到有兩個人在飯館裡打架,聽旁人說,他們是為了爭《石頭記》裡兩個丫頭到底哪一個好才打起來的,那丫頭好像是叫晴什麼來著。”

  “啊,必是襲人與晴雯。”韻柔眼中忽然光芒閃閃。

  福康安也用力一拍掌,“對了,半年前,鄂敏六叔和孫大學士在府裡做客,夜裡頭說笑唱和,也不知怎麼吵起來了,我聽著好像也是說什麼《石頭記》,一個說什麼揚黛抑釵,一個又說什麼雙峰並峙,二水分流,他們倆平時那麼好的交情,竟吵得臉紅脖子粗,不可開交。”

  韻柔點頭不住,滿臉滿眼都是光彩,“自然是寶黛之爭了。我與小姐也常吵,若是不吵。便不是癡迷的人了。”

  福康安看這女子眸中異彩不絕,心中忽然動了疑,這《石頭記》到底是哪一個最想要的?為什麼怎麼看,都讓人覺得分明是這個小女子想利用啟己尋得散失的手稿,一償她自己的心願?但不知這《石頭記》是何等魔書,怎麼上至朝中高官,小至販夫走卒,中至這閨中女兒。皆癡迷若此。

  韻柔見福康安深思,笑得更加柔美,再盈盈施了一禮,“三爺已經問完了我,該輪到我問三爺了吧?”

  “哦,姑娘也有問題嗎?”

  韻柔笑意溫柔,徐徐開口:“請問三爺,打算把我家小姐怎麼辦?”

  “這個恕我聽不明白。”

  “好,既然三爺不明白,我就慢慢說明白。”韻柔依然在笑,溫柔的眼神卻忽然銳利了起來,“當初三爺與小姐定親,已經是一樁大大的奇事了。傅家是鑲黃旗主,天子姻親,朝中宰相,只因夫人一時喜歡,便與小小的學士聯姻,而三爺當時明明十分不願,事後卻像是非常樂意地接受了,親自登門拜訪,對老爺夫人都禮敬有加,時常帶著重禮來看小姐。若說這其中沒有半點古怪,只怕無人相信。”

  “姑娘說的話,我更加不明白了。”福康安的眼神忽然變得深不可測,雖然仍然含笑,但即使笑容,也是幽深無比的。

  王吉保很自然地上前一步,冷冷地道:“韻柔姑娘,請你記住你的身份。”

  “我當然記得我的身份。”韻柔的聲音忽然冰冷,眼神裡的溫柔也變成了淩厲,毫不懼怕地看向王吉保,一句句清清楚楚地說:“我自幼與小姐一同長大,猶如姐妹一般,小姐愛我重我,就連讀書識字,也讓我和她一起學習,才有我的今日。這就是我的身份,我做的哪一樁事不符合我的身份。”一番話搶白過去,也不理王吉保難看的臉色,飛快地轉頭望著福康安,“福三爺,我不知當初為什麼你們要定這樣一門親,但時隔多年,或許,這門親事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雖然崔家沾了傅府的光,舉家抬旗,老爺也做到翰林學士,可論到門弟。與傅家從來是雲泥之別。傅家真的會將小姐娶進門嗎?傅家真的會守當初的婚約嗎?”

  福康安靜靜地望著這個素來纖美溫柔,而今卻忽變得淩厲逼人的女子,烏黑發亮的眼睛幽深若海,良久,方才徐徐地問:“你以為我福康安是什麼人?”

  韻柔柔婉一笑,“有三爺這一句話就夠了,韻柔相信三爺的為人,這就告退了。”盈盈又施了一禮,方才轉身離去。

  王吉保猶自憤憤然,“這個丫頭好大的膽,竟然連爺都敢質問。”

  福康安微微一笑,“這就是崔詠荷的不凡之處了。竟能令一個全無地位的弱女子,為了她,而有膽魄氣量質問我。這一點就是當朝重臣,也未必可以做到。崔詠荷,絕不像你看到的這樣,是個只會爬樹、扔東西,永遠髒亂的野丫頭。”

  王吉保心中不以為然,又不好和福康安爭辯,只得口服心不服地點頭應是。

  福康安自然知他心口不一,卻也無心去解說,目光遙望荷心樓,心卻到了數年之前,那一天,額娘強行定親,自己苦勸不得,氣極之下,回府稟告父親,那時……

  “阿瑪,這事你得管一管,額娘她居然硬要為我定下一個娃娃親。”

  “胡說什麼,前兒我才告訴過她,誠嘉親王家的弘暢有意給你說和皇上的十五格格和英公主,你額娘不可能還會想給你定別的親。”傅恒的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略有些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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