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納蘭 > 出水荷花 | 上頁 下頁


  這王吉保雖然態度恭敬,卻不是一般下人。王家三代都服侍傅家主人,他爺爺曾救過福康安的爺爺,他父親曾捨身為傅恒擋過刀劍,他自己也在戰場上屢次救護過福康安。雖然目前還是傅家的下人,一旦放出去當官,二品的參將是跑不了的。他雖然礙於身份之別,不便躲閃還擊,但真打了他,福康安斷然不會罷休,也難怪韻柔花容失色。

  崔詠荷的手高高地舉起,卻忽然換了個角度,對著正飛快掠過來想要阻止她的福康安披頭蓋臉擲了過去。

  福康安固然自幼習武,但一來並無防備,二來,身體正快速向崔詠荷沖過去,一時躲閃不及,被這一把珍珠打個正著。小小的珍珠,被這女子含怒用盡全身之力擲出,打在臉上竟也粒粒生疼。

  王吉保臉色一變,“三爺!”手已按在了腰間的彎刀上。多年征戰,憤怒使他的殺氣立刻飛騰而起。

  韻柔“啊”了一聲,想也不想,就飛步上前,想要用身體遮擋往崔詠荷。_

  福康安也急忙給了王吉保一個眼神,提醒他不可造次。_

  惟獨崔詠荷完全沒感覺到面臨的危機,沖著福康安冷笑一聲,“全都是你的主意,對嗎?”

  福康安臉上生疼,卻不怒反笑,“我送你的東西,你向來不是扔就是撕,既然這樣,我就多準備一些,讓你撕著開心,這也不好嗎?”

  崔詠荷怒容滿面,瞪圓了眼睛望著他,眼神無比兇狠,“福康安,你不要仗著傅府權勢就以戲弄天下人為樂。常言道:『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你們傅家赫赫揚揚。已二十多年,縱眼前是烈火烹油、鮮花自錦之盛,也不過是瞬息繁華,別忘了盛筵終散的道理,總有,天,樂極生悲,叫你嘗嘗登高必跌重的滋味。』_

  這樣惡毒的咒駡,聽得王吉保在一旁直皺眉頭,福康安卻像毫無感覺一樣,依舊笑得泰然自若。反把有心惹怒他的崔詠荷氣得胸中一陣發問,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韻柔驚魂未定,對福康安福了一福,便也快步跟了去。

  福康安看崔詠荷怒氣衝衝而去,忍不住低聲發笑,開始笑聲還低沉,之後漸漸高揚,最後索性放聲大笑了起來。

  崔詠荷聽著身後笑聲越來越囂張,氣得全身都微微顫抖,腳步也越來越快。

  福康安一邊笑,一邊低頭看著滿地的珠玉碎片,低頭的這一刻,沒有人能看到,他那黑亮的眼睛裡若有所思的光芒。

  王吉保一直凝望著他,不過,看的不是他的眼神,而是他臉上漸漸浮起的一顆顆小紅點,可見方才擲到臉上的珍珠,是真的十分用力的。

  怒氣在一點點凝聚,這是他自小服侍的爺,是在戰場上拼了性命也不肯讓他受半點傷害的主人,如今卻叫這樣一個任性的女人給傷害了身體。

  悄無聲息地,在福康安不知低頭凝思什麼的時候,他以武人特有的輕捷迅速,追向了崔詠荷離去的方向。

  “阿彌陀佛,我的小姐小祖宗,總算你還知道輕重,沒有真的打了那王吉保,否則,只怕福三爺當場就要翻臉。”韻柔餘悸猶存地埋怨崔詠荷。

  “唉,自從當年定了親,那個混賬動不動就跑來,每次上門,爹娘都興師動眾,把他當個菩薩來供,真是可惡到極點。我用盡了法子,不管是打他罵他還是扔他的東西都沒用,都沒法使他生氣。他永遠都是一副可惡到極點的笑嘻嘻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天生的奸臣料子。”說起福康安,崔詠荷就咬牙切齒,什麼脾氣都湧上來了,“我哪裡不知道那個王吉保是和他自幼一起長大,一起在沙場上作戰,名為主僕,實是兄弟,我要真打了他,那個奸賊一定會翻臉,到時候就可以退婚,我就能脫離苦海,不用再受罪了。”

  “即是這樣,你為什麼不打?”

  崔詠荷歎了口氣,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說:“我做不到,就算是奴才也是人,我沒辦法,因為我自己想要脫身,就打罵他羞辱他。福康安雖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壞蛋,但他身邊的人,一樣無辜,我不可以這樣做。”

  韻柔點了點頭,眉眼之中一片溫柔,“福三爺對我這麼一個丫頭都一向客氣尊重,這一點,他倒是和你一樣的。”

  “哼,別提那個白眼狼,這種人,臉上笑嘻嘻,暗中不知會出什麼刀子,你還拿他當好人呢,可別把我和他相提並論。”提起福康安,崔詠荷就不會有半句好話。

  韻柔但笑無言。

  兩個人都沒有發現,有人已悄悄來到身後。

  王吉保還在想,應當如何不失分寸地教訓這個膽敢傷了主人的女子,忽聽得崔詠荷言若有憾卻全然無悔的一句話——“我做不到,就算是奴才也是人,我沒辦法,因為我自己想要脫身,就打罵他羞辱他。”忽然間,就愣了一愣,一時竟怔住了。

  一隻手輕輕拍在肩頭,王吉保猛一轉頭,見福康安不知何時含笑站在身後,開口剛要說話,福康安做了個噤聲的手式,又指了指前面的兩個女子。

  崔詠荷與韻柔全然不知身後的事,還在繼續往前走。

  “不過,說起來,你的膽子真是大。那些打過仗的男人,身上的氣勢都不同,剛才那一刹那,我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你居然還可以指著福三爺,罵起人來,不打一個結巴。”

  “什麼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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