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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沒想到人長大了,視野卻縮小了,曾經覺得浩瀚無邊的城市,現在也被污濁的空氣,掩蓋在地平線的一端。

  「飛天狗,你搬走的那時候,怎麼都沒告訴我?」夏橘兒看著他,落寞地說。

  「你應該知道我搬走的原因。」溫望非輕聲地說。

  「嗯。」夏橘兒低哼了一下。他爸爸是執勤時殉職的,她聽說過。「可是你搬走以後,為什麼都不跟我聯絡了?」

  「我走的時候,發過誓,有生之年都不想再跟這裡有任何關聯。」溫望非的口吻淡漠,眉宇間透漏出傷痛。

  「為什麼?」夏橘兒的心感到一陣緊扭,她被那樣深沈的痛楚神色給撼動。

  「我是單親家庭你知道,我爸是警察你也知道,可是你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兒子比對犯人還兇狠。」溫望非輕聲說著。

  「你……他打你嗎?」夏橘兒忽然好想哭,他的神情那麼痛楚、那麼陌生,她不知道他受過什麼傷,可是她的心好痛。

  「我媽跟他離婚之後,他恨盡天下所有女人,也恨透了我這個長得跟媽媽神似的兒子。」溫望非淡漠敘述著。

  「他開始酗酒,喝了酒就動粗,他打我的時候,眼裡看見的是我媽。一次、兩次,後來鄰居知道了,報警處理,他自己是警察,壓下案子,帶著我搬家。

  搬過兩次,他開始拿警局的那套來對付我,他知道要怎麼打我,才不會被看出傷痕,再也沒人發現我的不對勁,我就這樣在裡安大廈待下來。」

  溫望非的口吻依舊沒有絲毫感情,只是淡然陳述,而夏橘兒卻早已泣不成聲。

  她跟他認識六年,卻從來沒察覺到他身上的傷痛,小時候,她一直以為他不喜歡她碰他,是因為他天性冷漠,卻沒想過會是因為自己身上那些看不見的傷口。

  「不過比起之前住過的地方,我特別喜歡裡安大廈,因為這裡有頂樓。」溫望非陳述著淩亂的回憶。「他下班之後通常會把我鎖起來,鎖在任何他確定我逃不走的地方,他很怕我像我媽一樣離開他。

  所以我放學之後和他下班之前,成了我最自由的時間。這段時間我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喜歡站在這裡,看很遠的地方,想著有一天我可以逃走。

  溫望非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我想過,真的想過。不只一次、兩次天真的站在這裡,幻想著我會忽然飛起來,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夏橘兒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她還學不會上水塔的時候,站在底下仰望著他,看他站在這裡,張開雙手迎著風的模樣,瞬間她的心好痛、好痛。

  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只能拼命掉眼淚,緊緊環抱住他的膀臂,給他力量。

  「但飛下起來,我只好希望自己趕快長大。」溫望非扯扯嘴角。「之後那段時間,我拼命運動,靜靜等待著有天能夠有力量與他抗衡。我的努力在十三歲以後有了成效,他試過幾次,不敢再對我動手。」

  「我十五歲時,他死了,我也不想再回來。」溫望非輕拍著她緊握自己的手,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哭成這樣,但他卻因她的淚水感到奇異的解脫。「橘兒,你不要哭。這些都過去了,後來我過得很好,認識了承禮他們,一直都過得很好。」

  直到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溫望非才真正發現,自己原本一直不肯去面對的黑暗過去,真的已經過去了。

  「你……你從前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夏橘兒停下住淚水,哽咽地問。

  「這種事情,跟一個隻會天天喊著要結婚的笨蛋說,有什麼意義?」溫望非微微一笑。

  「我想要保護你!」夏橘兒想也不想地說:「如果,可以回到那個時候,我一定會保護你!」

  「笨蛋。」溫望非動容地將她堅定的小臉,埋人自己的胸膛。「那時,你連水塔都爬不上來。」

  夏橘兒沒有掙脫,埋在他溫暖寬厚的胸膛裡,雙手緊緊環抱住他,好像抱著年少時受盡傷害的他,她想撫平他的傷痛,和自己心口上的難過。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騙你的眼淚。」溫望非沒好氣地說:「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很喜歡自由,不想為了誰而放棄自由。」

  夏橘兒不明白,仰起小臉凝視他。

  可是我發現我喜歡上你了,而你將會讓我不自由。

  溫望非沒有說出口,只是輕輕放開她。

  這是個連他自己都解不開的謎題,說出來,只會讓彼此陷入更困難的情境。

  「飛天狗。」夏橘兒忽然開口:「你那時候為什麼吻我?」

  忽然想起自己在十二年前被奪的初吻,她一直惦記到現在。

  「沒有為什麼。」溫望非淡淡帶過。

  「告訴我為什麼?」夏橘兒異常堅持,她伸手將他撇開的臉扳正,讓他面對自己,發現他的俊臉染上淡淡的紅暈,像極了十二年前的模樣。

  溫望非無法避開,她哭過的眼眸異常的燦亮。

  「如果你再讓我吻一次,我就告訴你答案。」溫望非撇開臉,刻意輕浮地說著玩笑話,他料定她面皮薄,肯定會就此罷休,遂逕自跳下水塔,拍拍身上的大衣,準備逃走。

  「飛天狗!」夏橘兒喊住他,臉紅地下了水塔,站在他面前,神色堅定。「我要知道答案。」

  她出人意料之外的反應,讓溫望非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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