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奇朵 > 下品無鹽妃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元龍武冷冷的看著他,「也沒什麼,今日放了你進去,可不是我心軟了,只是不得不為之,蕭瀟是個什麼出身我都不管,只不過宛姨……曾托我好好照顧她,我是為了達成蕭瀟的願望,才不得不如此罷了!至於以後該如何,就得看相爺今日該怎麼對蕭瀟說話了。」說完,他退到一邊,讓了道。

  宛修宇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才走了進去。

  靈堂佈置得很簡單,淒淒冷冷的,看起來帶著一點蕭瑟,宛蕭瀟正跪在地上燒紙,聽到有人進來也沒回頭看,就是手上不斷的動作著,看著盆子裡的火苗上下竄動。

  宛修宇一步步走近,站定在她身邊,看著放在桌上的牌位,他沉默不語許久,這才跪了下來,拿起地上的紙錢一起燒了起來。

  宛蕭瀟雖然仍不看他,但他感覺得出來,她對自己的排斥已不那麼深了,不禁稍稍松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些年我不是故意要忘了你們娘兒倆的。」他苦笑,看著她沒有任何表情反應的側臉,又逕自續道:「那一年上京趕考,卻不幸遇到了山賊劫道,我想跑卻沒有山賊的刀快,背上被砍了一刀,滾落山坡撞了頭,本來以為活不了了,是前任宰相,也是我的岳父救了我。」

  宛蕭瀟停下了燒紙的動作,沒轉頭看他,只是靜靜的看著牌位,像是等著聽他還能說出什麼藉口。

  他深吸了口氣,無奈的又道:「後來,我人醒了,卻忘了過去事,就由我岳父替我取名,又因在我的衣裳上有繡了一個宛字,才取名為方意宛。我知道你和你娘都怨我十八年來從來沒想過你們,但前些年我是真的有讓人去找,只是一不知道名姓、二不知道來歷,天下之大,要找到一個人的出身又是何等艱難,後來,我也幾乎斷了尋根之路,直到世子找上門來……」

  宛蕭瀟聽到這裡終於肯回頭看著他,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的看著父親。

  他看起來不過四十幾許,或許是這些年保養得當,看起來又更年輕一些,即使有些憔悴,仍不掩他高高在上的氣勢,挺直的背脊沒有卑微,只有著淡淡的無奈。

  她想了很多,就如同元龍武所說的,就是真恨他一輩子,毀了他的名聲,她也不會高興,他畢竟是她盼望了十八年的父親。

  可她仍沒有辦法這麼快就釋懷,她對他仍有著怨懟。

  她冷淡的看著他,語氣平靜的反問:「我已經聽完了你的苦衷,所以呢?你想說些什麼?你覺得我又該說些什麼?」

  宛修宇被她瞧得有些無所適從,總覺得自己的解釋都是這麼蒼白無力,眼神透出一種祈求,「我知道我說什麼都不能抹殺你們這十八年來受的苦,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我也願意盡力去彌補。」

  頓了下,他又慢慢啟口,「這次我已向聖上告假,回家鄉祭祖,也把我們這一支重入祖譜,你娘……永遠是我的正室元配,我現在的妻子只能算是繼室,她所出的孩子永遠要低你一頭。」

  宛蕭瀟先是錯愕,然後覺得這並不可能。畢竟他現在的妻子她也知道的,是大家出身,能夠願意低個村婦一頭,就算只是一個牌面上的也願意?要知道,在祖譜上的位置甚至可以決定他們孩子以後的地位,若說他現在的妻子成了繼室,那他後來所出的孩子也不是正宗的嫡子,就是分家產也要低正室所出的孩子一頭。

  「你現在的妻子願意?」

  「我已跟她說過了。」她願不願意都是一個結果,只不過陸氏頗識大體,沒讓他多言就答應了。

  宛蕭瀟沒回話,沉默的看著娘的牌位許久,才幽幽說著,「我不是娘,我也不明白她想爭的到底是什麼,只是,我想她不願自己只是秦氏女,卻不是宛家婦的身分下葬,那牌位……今兒個就換了吧,刻上她早該讓人明白的身分。」

  宛修宇一聽,心中一松,還以為她是原諒了他,忍不住有些激動的道:「所以你這是原諒我了?願意讓我祭拜你娘,願意承認我是你的爹了?」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複雜,卻沒有半分孺慕之情。

  「我的理智讓我原諒,只是我的情感不能。」宛蕭瀟望著他,眼眶有些紅,卻沒有淚,聲音也平淡如昔。「我和我娘等了十八年,只等來這樣一個結果……有時候,我都不知道這些年我們這樣熬著是為了什麼,也不明白我娘都等了十八年,為什麼卻連個解釋都不想等……」

  她深吸了口氣,像是要把所有過於激動的情緒都一起咽了下去。

  「我得到了一個父親,但是卻失去了一個母親,我的期盼殺死了我的依靠,這些……都讓我無法原諒,即使我明白她的死不能怪任何人,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但是我的心無法原諒,你明白嗎?即使我願意相信你的那些苦衷,我的理智甚至告訴我這已經圓了我十八年來的夢,只不過……我卻不知道,等到你的出現,對我來說到底是好是壞了。」

  她的掙扎痛苦宛修宇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也不禁紅了眼,哽咽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只有沉默成了兩人之間最好的回答,不是原諒與否,只是理智與情感的掙扎。

  宛蕭瀟踉蹌的站起身,再也沒看他一眼,往外頭慢慢走去,停在門前,輕道:「就這樣吧,你給了我娘一個完整的名分,我也把你當名義上的父親尊敬,只不過除此之外,我們也什麼都沒了,就跟普通人一般吧……」

  「蕭瀟……」宛修宇還想說些什麼,卻因看見她毫不遲疑投入元龍武的懷抱時而頓住。

  淡淡的陽光灑了進來,宛修宇跪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女兒在傷心的瞬間投向另外一個沒有血緣的男人懷中,他忍不住回頭望著沉默的牌位,心酸澀澀的。

  原來,有些失去,是消失了就再也無法找回的。

  停靈七天后,秦素娘得回鄉下葬,接著一連串的儀式完成又處理了在京裡的產業,宛蕭瀟穿著一身素衣,臉上已經無悲無喜,站在江邊,等待著扶靈回鄉。

  只是比起五年前離鄉的狼狽與淒慘,她這次回去身邊的人多了許多,有元龍武、宛修宇,還有他們一堆下人侍衛,一大群人包了兩大艘船,還另外包了一艘小船,一行人浩浩蕩蕩踏上回鄉的路程。

  她總會靜靜望著江面發愣,回想起過往。

  來時人,回時路,相同卻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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