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奇朵 > 下品無鹽妃 | 上頁 下頁
十八


  宛蕭瀟的眼空洞而茫然,「不是……既然不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啊——」她一次次的反問,甚至尖叫出聲。

  她不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死亡,但是當那具蒼白冰冷的軀體是自己母親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什麼。

  腦袋裡一片空白,手腳僵硬,一張口,吐出的卻是痛苦哀嚎,然而當激動的情緒過去,心痛彷佛掩蓋了她的所有知覺,讓她只能放空,面無表情的面對這一切。

  她看見老掌櫃安排了兩個婦人進房替她娘換衣裳,她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已經僵硬軀體上的衣裳給換了新的,然後將她身上的衣服也給換下,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應,就這麼隨著她們擺弄。

  接著來了兩個人把娘的屍體給抬了出來,她想跟在後頭走,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站不起來,本以為已經流幹的淚又再次落下,她渾身無力,最後還是那兩位婦人攙著她一路走到前頭去。

  接著……他就來了……

  她看著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是在扮大戲一樣誇張放大,她卻沒有半分存在感,眼前所有人事物都顯得好虛幻,只有心一抽一抽的痛,證明她不是在作夢。

  元龍武見她又哭出來了,心疼到不行,輕拍著她的背脊。

  「哭出來就好了……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娘這麼做的原因,一定會讓你明明白白的,好不好?」

  她淚流滿面,輕輕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回話,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疲累從骨子裡蜂湧而出,接著眼前一黑,便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遲遲沒聽到她的回應,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她暈了過去,他猛地抓起她的手把脈,確定她是因為哀傷過度,沒有其他病痛,心才稍微安了些。

  歎了口氣,他將她攔腰抱起輕放到床上,替她蓋好了被子,替她揉開緊皺的眉頭,坐在床邊沉思。

  宛姨死得太過突然,而且他剛剛大略看過一眼,她應該是服毒或是吞金致死,想來應是生無可戀,可是……為什麼?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元龍武馬上想到那封信,看了眼床上的人,確定她一時半刻不會醒過來,他連忙從袖中抽出信來,快速看過。

  正如老掌櫃所說,事情發展相當曲折,更糟糕的是,還牽扯到當朝宰相,莫怪乎宛姨會想尋死了。

  他歎了口氣,把信折好後又想放回懷裡,手卻突然停了下來,眼神複雜的看了床上的人兒一眼,心中有著莫名的掙扎。

  這事兒該瞞不該瞞?對她來說,是想被欺瞞著不知道這個秘密好,還是知道了這個秘密,卻活在另外一種痛苦裡好?

  元龍武想了許久,最後還是將那封信輕壓在她枕邊,悄悄的起身離開。

  他守了她這麼久,明白這件事情若不處理好,必然會成為她一輩子的心病,還不如他先把最麻煩的問題給攬下來,至於結果……就只能看天意了。

  元龍武要小廝拿了素色的衣服讓他換上,接著換上多餘的綴飾,騎著馬就往宰相府而去。

  宰相方意宛的名字中也有一個宛字,眉眼之間若細看,其實跟蕭瀟也有幾分相似,只不過他從來沒想過兩人之間有任何關係,所以只是覺得有些眼熟罷了。

  而且宰相府距離蕭瀟她們住的地方不過兩、三條大街,只可惜就這麼一點點的距離,就是平民與高官的差距,平日她們根本不大會來這裡,而當朝宰相也不會靠近她們的鋪子附近,這也是宛姨來到京城已經一、兩年了,卻到如今才見到人的原因吧!

  只是,這樣的陰錯陽差還不如沒有,起碼,也不會有如今這樣天人永隔的悲劇發生。

  元龍武思緒紛飛,很快就來到宰相府門前,他身上掛著的是四品官的官職,但是還有侯府世子這樣的身分在,門房也不敢多攔,一人進去通報,另外一人牽著馬讓後頭的人去安置,接著就領著他往正廳去。

  他並沒有等太久,方意宛很快就出現了。

  方意宛雖已年屆中年,但是身材依然精瘦,下巴一抹長須,俊秀的五官乍看之下雖有點平凡,但是那睿智的雙眼卻添了不少風采。

  當他穿著常服從外頭走進來的時候,元龍武一度有種看見世外大儒的錯覺,但也很清楚這不過是表像,他若是沒有一點手段,如何能以贅婿之姿做到一朝宰相,這麼多年來,他這才算是真正看清楚他。

  方意宛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訪客也是同樣錯愕,在進來的瞬間,也悄悄打量著他。

  這個小小年紀就能以一手策論被喻為神童的侯府世子,現在雖然不過是個四品官,但是他卻隱約猜到當今聖上有不少事情都是讓他私下去辦,可說是拿著清閒的官位,做的卻是重臣以及權臣的事,且年紀輕輕,看起來雖然一副無害的模樣,但若真的因此而小瞧了他,那死無葬身之地必然是自己。

  若不是早些年,傳言他體弱,可能命不久矣,那時候侯府急著想結親,他倒是想替小女兒爭取一下的。

  只是,平日兩人上朝也不怎麼有話可聊,今日他突然私下拜訪,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

  兩人寒暄了幾句,方意宛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將心裡的疑問給問了出來。

  元龍武淺笑,然後淡淡地說:「也沒什麼,只是有點問題想來求教。」

  方意宛自然不會相信這樣的理由,尤其當元龍武說完後,眸光還掃過隨侍在旁的下人時,他就明白他要說的事情可能不適合有外人在場,便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

  真到確定無人打擾,他才正了臉色,嚴肅的說:「世子有話請說吧,這裡沒有外人在了,也不必拿那些好聽話來搪塞老夫,老夫有多少才學自己明白,哪有什麼可以被請教的呢?」

  元龍武淡笑著,笑意卻不到眼底。「這事兒還真的得好好問問方相爺了,十八年前……小河村裡的秦素娘,您可還記得?」

  方意宛一聽,正拿著茶盅喝水的手一抖,整個人猛地站了起來,他震驚的看著元龍武,驚訝的問:「世子知道我十八年前的事?」

  元龍武定定的看著他,想從他眼中看出些什麼,只可惜,除了完全的驚訝外,他竟然沒有半分的心虛或是內疚,讓他不免懷疑,他如果不是裝得真像,就是心機太深,竟然連他都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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