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奇朵 > 石心啞娘子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任守一笑著搖頭,“義父,我這不是像極了我爹和我娘。”

  任老爺無言了,他想起那對到最後即使拋下了親生兒子也要死在一起的夫妻。

  任守一的父親是個有名的大夫,那一年碰上瘟疫盛行,他不顧多人勸阻,強行進入疫區替人治病,他的妻子捨命跟隨,臨行前兩人把獨子寄託給他。

  他想起當年夫妻倆臨走前的微笑,與今日的任守一何其相似。

  願得一心人,自首不相離。

  任守一那時候早已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看著爹娘逐漸離去的背影,雖然有點心酸,但在看到兩人相牽著的手時,又在心底埋下一絲羡慕。

  小小年紀卻已無比早熟的他在心中埋下了一個疑問:將來會有這樣一個人願與我生死不相離嗎 ?而他真心希望有。

  任老爺似乎又看到那個曾經救他一命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用那樣眷戀的語氣、那樣坦率的心情,述說著屬於他跟妻子問那真心真意的愛戀。

  唉~老了!老了!罷了!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看著辦吧!

  那一天任老爺讓任守一離開後,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裡坐了許久,最後做出這個決定——不管如何,看在兒子那樣固執的表態後,他即使不高興也要幫助那個姑娘站穩了在任家的地位。

  任寶珠和其他任家人可不明白任守一和任老爺之間還有這樣的一段,只覺得任老爺是不是糊塗了,竟然護著沈蔓娘,這讓任寶珠的眼眶更是瞬間都紅了。

  她踩了踩腳,備受委屈的飛奔而去,任家兩兄弟也同樣摸不著頭緒,不懂親爹怎麼會說出這番話來。

  只有任夫人瞭解丈夫最深,知道他會說出這番話來,必定是守一那孩子跟他說過什麼了,所以她知道現在不是多說什麼的好時機,起碼這些家事還是等到守一回來了再說。

  “好了好了!既然你們大哥已經把消息傳回來了,那大家就都先各自回房休息好了,晚點再出去打聽有什麼新消息。”任夫人畢竟是管理這座宅邸的人,一聲令下,除了跑出去的任寶珠外,其他人也都懂得是兩老在下逐客令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各自告退離開。

  只是所有人才剛離開廳堂,門房那卻傳話進來——“大少奶奶回府了!”

  沈蔓娘在回府之前,從未想過自己這次回來會受到怎麼樣的待遇,她一路上在馬車裡都在盤算這次若鹽船受損會損失多少?又想著該從哪裡挪借銀兩度過難關?

  外頭那些商人的角逐她不擅長,但是內宅裡有關於銀兩的算計,卻是十個大男人都不見得比得上她一個。

  而她現在能認真的做出這些盤算,也是因為這些日子他把任家可以拿給她看的賬本全都拿來給她,讓她無聊時看著解悶。

  一下了馬車,她還沒站穩腳步,就看見一道急匆匆的人影從她身側跑過,她原本也不在意,但是那人影在看見是她後,又旋了回來,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對方要做什麼時,那人就莫名其妙甩了她一巴掌。

  因為那一巴掌,她被打得側過了臉,連一旁的莫憂、莫懷也搶救不及,只能看著她硬生生承受了一巴掌。

  莫憂忍不下這口氣,想跳出來教訓那個膽大包天的人,卻發現眼前人是任家最受寵的任寶珠,頓時猶豫不決、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該怎麼辦 ?等等大少奶奶和大小姐要是打罵起來,她們要幫哪一邊?還是哪邊都不幫,只要負責拉開兩人就好計莫憂、莫懷兩人面面相顱,眼底同時閃過同樣的擔心。

  方才任寶珠抱著一肚子氣沖出廳堂,就聽見門房那傳話說沈蔓娘那女人回來了,她想都沒想就直接沖了出去,在見到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時,忍不住一時衝動,便沖上前甩了她一巴掌。

  只是剛打完,她想起剛剛親爹說過的話,馬上就有些後悔,但這時候後悔也來不及。

  打都打了!她能奈我何?!她在心中暗忖,卻暗暗提防對方,怕對方隨時有可能回敬自己一巴掌。

  只是周遭的人都在注意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沈蔓娘卻是半點動作都沒有,她像是連看都沒看見任寶珠一樣,順了順亂掉的髮絲,扶正剛剛被打歪的髻子,就繼續往前走去。

  任寶珠在她都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後,才從怔楞中回過神來,連忙又沖到她面前,跳腳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是瞧不起我嗎?你不過區區一個庶女竟敢……”

  沈蔓娘停下了腳步,回頭冷淡的看了一眼這個曾經裝得很端莊、如今卻像個潑掃一樣的小姑。

  “人重自重者,現在任家可能遭逢大難,我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停下來理會這種小兒似的胡鬧。”雲淡風輕的說罷,她當真不再理會被她說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任寶珠。

  另一方面,在剛剛那一場揮巴掌鬧劇發生時,任家兩老便已經往這個方向來,沒想到剛靠近就聽見了沈蔓娘說的這句話。

  任老爺和任夫人互望一眼,眼底都帶著錯愕與賞識,沒想到這個沈家二小姐倒是有幾分能耐,這話實在說得漂亮,也讓人明白她不是那種會拘泥於小事、小家子氣的人。

  相較之下,任寶珠裝裝大家閨秀的樣子還行,但拿兩人的氣度相比,高低立現,讓任夫人都忍不住有些慚愧。

  一個嫡女出生的姑娘竟然比不上一個身有殘疾的庶出姑娘,且瞧瞧人家剛剛那番話說得多漂亮、多有分寸,就是任夫人自己在沈蔓娘這年紀時,也說不出來這樣的話,更不用說是任寶珠了。

  沈蔓娘在見到任老爺的時候,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臉上依舊是那樣鎮定的神情——若不是任老爺這樣閱人無數的人,絕對看不出她眼中閃過一絲絲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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