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奇朵 > 石心啞娘子 | 上頁 下頁


  若不是不久前去沈家談生意時,曾經匆匆瞥過她在閃入屏風前的那一眼,或許他也認不出方才那露出大半張精緻面容的女子就是沈家二小姐。

  雖然不過是驚鴻一瞥,但是那抹倩影卻像是深深牢刻在他腦海裡一樣,讓他難以忘記。

  明明是一身素色布衣,遠遠看去幾乎看不出上頭有繡上任何花樣,像是那庵堂裡的老尼一般,穿著單調樸素的衣裳.,頭上沒有替花戴釵,而是梳了一個雙環髻,長長的絲帶纏繞在髮髻上做花樣,目前後隨意垂下幾條發帶。

  然而越是這樣簡單的裝扮、不施脂粉的臉龐,更能突顯她一身清雅的氣度和精緻如出水芙蓉的樣貌。

  一彎月眉下鑲上一雙水靈大眼,眼神清清淡淡,不像是冰,卻像是山谷中沉靜的深潭,像是一眼可以望盡,卻在一眼望去的時候發現自己看見的不過是她想讓你看見的湖色,或許只是山林草木的倒影,或許只是湖上淺淺綠綠的色澤,卻望不盡那一眸深邃裡的真實。

  她的膚色白皙、鼻子挺俏,粉嫩的唇像是胭脂無意抹上的一縷薄痕,為一張精緻的臉掃上畫龍點睛的一筆。

  任守一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尚不知道自己在心裡將她的每一處美好都牢牢記在心裡、一次又一次刻劃回想的行為,其實已超乎常情。

  畢竟在她之前,他從未對一個女子這樣在意過、上心過……

  “任兄 ?任兄?”

  突然一道喊聲在耳邊響起,讓任守一從那恍神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有些抱歉的看了看身邊的友人,“抱歉鄭兄,是我一時走神了。”

  那人笑了笑,也沒多說什麼,只以為他是前些日子出遠門還沒歇息夠,今日又太早出門的緣故,兩人又繼續聊起天。

  喝了一壺茶,兩人起身離開小茶寮,走之前任守一又忍不住回頭望瞭望半山腰那座若隱若現的鐵檻寺,有些遺憾的想著,假如還能相見的話,應該叫住她的……

  頓時,他被自己猛然出現的念頭給嚇了一跳,接著失笑的搖了搖頭,笑自己多想了。

  相見又能如何 ?他的親事已定,兩個人未來的名分也就是姊夫和小姨于,這已經是鐵錚錚的事實。

  他不再回頭,只是在心中深深歎口氣後,把那番心思給壓到心底的最深處。

  人生只恨,相見恨晚——即使這只是他一個人的執念。

  沈蔓娘照例在誦完經後,點了祈福燈,又捐了些香油錢,才轉身離開大殿。

  若依往常的慣例,她向來不會耽擱片刻,而是直接回府,偏偏今日她並不是那麼想早早回去,說實話,她不想看沈柔娘母女倆那奇怪的討好舉動。

  大殿外總是會留一個負責迎客送客的小沙彌,他見沈蔓娘像是沒有打算立即下山的樣子,便小心問著,“女施主可要在小寺附近逛逛 ?”

  沈蔓娘想了想,自己也許久沒在外頭走動,便輕輕點了點頭,並稍稍低頭看著他,示意小沙彌繼續說。

  她不是不能說話,只是嗓音變成那樣粗啞難聽後,如果非必要,她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開口,久了也就成了習慣。

  小沙彌不以為意,而是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們寺裡雖然沒有什麼名川古跡,但是後頭放生池的石壁和碑林也是一絕,女施主不妨去看看,那裡人少,平常幾乎不見人走動,很是清幽。”

  小沙彌也不說其他什麼桃花林之類的去處,直接就把寺裡最沒人煙的地方說了出來。

  這個女施主每每來皆認真的誦經點燈,比他念經的時候還心誠,他想她應該是會喜歡那些清靜去處的人。

  沈蔓娘朝小沙彌點點頭以示感謝,然後一個人慢慢往寺後的小路走去,真打算去見見這寺裡的其他風景。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小沙彌忍不住搖了搖頭,低聲咕嚷著,“原來真有人年紀輕輕就像師父那樣老氣沉沉的啊!”

  才剛說完,他的腦袋瓜子就被賞了一個栗爆,小沙彌吃痛的轉過頭,一見到打他的是一個白須冉冉的老和尚,頓時委屈的說:“我又怎麼了我?師父怎麼老打我啊!”

  老和尚睨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又在那裡嚷嚷著什麼呢!還不趕緊做午課了。”

  “阿彌陀佛!這就來了!”小沙彌裝模作樣的說著,然後頭上又被賞了一顆栗爆。

  老和尚摸著鬍子看著他勵牙咧嘴的模樣,心中忍不住歎氣,雖說這孩子還沒有個和尚樣,但是若真像剛剛那個女施主那樣,年紀輕輕卻有一副看透世事的沉寂模樣,他也是不忍心的。

  那模樣明擺著不是天生的,而是讓後天世事紅塵的艱苦給打磨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受了多大的苦楚才磨成現今這個樣子。

  老和尚心中雖有些疑問,但活到這把年紀了,也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多間,只好持著小沙彌進寺裡誦經去,把心底那些雜念拋開。

  畢竟人生雖多苦,但是那苦卻多是心中執念所致,假如放不下,便無法脫離,只希望那位姑娘能夠自己看開這點。

  另一邊的沈蔓娘順著綠草茵茵的小路一路往後山走,穿過了一片矮樹叢之後,在一片石壁後,終於看見那小沙彌所說的放生池和石壁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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