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奇朵 > 石心啞娘子 | 上頁 下頁


  灰暗昏黃的庵堂裡,只有她如小獸哀泣般的聲音低低回蕩,“娘……他說他對不起你……你聽見了嗎?”你等了那麼久,終於才等到的一句抱歉,你可聽到了?

  她雙手合十虔誠的趴伏在蒲團上,嘴裡輕喃祝禱著這些年來早已默念過不知幾次的經文,一字一音皆沉肅而平和。

  願菩薩慈悲,願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京城任家。

  任守一才剛從外頭回來,一個小丫鬟就急急忙忙的說老夫人有急事相找,讓他先是換了一身衣裳後,顧不得連一口茶水也沒喝就又往上房去。

  一進了上房花廳,就看見任老爺和任夫人兩個人喜逐顏開的坐在堂上,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緊張的模樣。

  任守一先是松了口氣,臉上帶有幾分不羈,踏著大步走了進去,朝二老行了個禮後,才一副倦怠模樣的坐在紅木圈椅上,開口說著,“義父,義母,你們兩老可差點嚇死我了,突然讓個小丫鬟喚我過來,卻又說得不清不楚的,害我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連茶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趕了過來。”

  身材圓潤的任夫人,臉上滿是喜氣,笑呵呵道:“我的兒啊,可不是大事!還是件大大的好事!”

  一邊的任老爺也同樣笑呵呵摸著下巴的灰白長鬍子,一臉欣慰又欣喜的看著他。

  任守一隻覺得自己被兩個老人看得全身不自在,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無奈的問:“什麼大大的好事 ?”該不是他想的那樣吧?!他的視線瞥向茶几上的紅色帖子。

  “前些時候黃媒人說了一門婚事,我和老爺都覺得不錯,是沈家的閨女呢!我們昨日便請黃媒人去說親,對方也答應下來了,不過因為沈老爺還病著,對方希望這嫁娶的事能提早辦辦,這倒無妨,唉~一想到能幫你辦婚事,我就……”沈夫人邊說著,還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真是的,怎麼說著說著,倒流起淚來了……”

  任老爺在一邊安慰著,心中對妻子會這般感慨也是了然。

  說來守一雖掛著任姓,是他任家長子,但多數人都知道這兒子是他當年收下的義子,雖說他們夫婦兩個早已把守一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般看待,偏偏外人總愛擅自揣測,覺得守一跟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在他們任家的地位不穩固。

  每每說親的時候,對方一聽見是要給守一說媒的,就是原本高高興興能跟任府結親的,也都找了理由推拖,以至於到了現在,連年歲比守一小的弟弟都已經成親了,小女兒也說了親事,守一卻還是孤身寡人一個,讓他們夫婦倆好不著急。

  其實之前守一也說過讓他們兩老不必過分擔心,頂多以後娶一個鄉下女子過日子就行了,但是他們既然把守一當成親生子,又怎麼捨得委屈他,自是想讓他得到最好的。

  娶一個鄉下女子?別的不說,以後任家的產業也是有一份要給守一,那這偌大的家業一個鄉下女子撐得起當家主母的擔子嗎?能明白這商場上各家夫人交際間隱含的意思嗎?更不用說管理這一家子的中饋和宅子裡上上下下的關係了。

  就做娘的心裡,自家的孩子總是好的,守一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完全不輸親生的,如果他屈就自己娶了那樣的媳婦回來,不說兒子是不是願意,她可就過不去心裡那一關,心疼死了。

  任守一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義父義母著急於他的婚事,現下雖不知道這門親事到底是好是壞,但是看著義母這般激動,他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出面的還是任老爺,他先是拍了拍任夫人的手,嘴上安慰道:“好了,這是喜事呢,該是收起淚好好替守一操辦這婚事才對。”

  任夫人收了淚,連忙點了點頭,“老爺說的是,我就顧著自己哭,糊塗了。”說著,她連忙拿起庚帖遞給兒子,“是城東沈家的長女,娘讓人打聽過了,人品不錯,就是性子嬌氣了點,不過無妨,大家千金本就是如此,成親後慢慢教就好了。”

  沈家?任守一倒是有些意外。

  同在一個城裡經商,他自然不會對城東沈家一無所知,在沈老爺身體康健、還能主事的時候,這沈家的事業可以說是如日中天,雖說只涉及了一些布疋買賣及織造業,但說沈家是這一行領頭的,絕對沒有人敢說二話,就是這幾年換了沈老爺的兒子接手主事,沈家是沒前些年風光了,甚至聽說銀兩調度上有些吃緊,但怎麼說也還是大戶人家,該不至於會讓他們家的嫡女下嫁他!

  不是他多心多疑,而是這些年婚事上的不順利讓他徹底明白自己這不上不下的身分若真要娶一個合義母的意、就算不能和他們任家門當戶對也必須不能差太多的嫡女有多麼困難。

  原因無他,只是大家都不想嫁一個或許未來分不到家產,甚至必須自立門戶的義子罷了,偏偏義母怕委屈了他又不肯低娶,他的婚事也就這樣拖延下來。

  而突然之間,身家幾乎和他們差不多的沈家急著要說親,甚至連他這樣的身分都答應了,這其中實在不能怪他多心多想。

  任夫人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笑了笑道:“這沈家老爺聽說病有一陣了,請了多少有名大夫都沒用,就這樣不死不活的拖著,前些日子真沒法了,找了些道士和尚,怕是自己衝撞了什麼,那日一個道士說他得靠沖喜解這個劫,沈老爺才會急著托媒人四處說親。他們家大少爺是訂了親的,家裡就只剩下一個嫡女、一個庶女,剛好我們家也請黃媒人說親,這一方想娶、一方想嫁,可不就是天促成的一樁婚事。”

  任守一聽這緣由,也才放下一點疑心,心中替這件事找了不錯的解釋。原來是女方也主動要求親事,又是急著辦喜事的,這也難怪了。

  雖說像女方這樣需要親事沖喜的,一般男方可不見得會答應,但他義父義母向來不在意這個,才會這麼爽快的答應了這件婚事。

  任夫人見他並沒有什麼欣喜的神色,揣揣不安道:“怎麼了?這樁婚事有什麼不好嗎?”

  聞言,他明白自己思索的神色讓義母擔心了,連忙笑了笑,“沒什麼,挺好的,不過是剛回來有點累,走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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