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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錢多多一聽就覺得哪裡不對,“你說送我們先走,那你呢?你怎麼辦?”

  他笑了,輕拍她的頭,“我只能在這裡,藩王無事不能出藩地超過三日,我送你們走之後還得回來。”

  “回來?你瘋了?你明明知道有民亂——”錢多多急促的扯著他的手,“你又沒有護衛,沒有兵士,你怎麼能留在這裡?”

  夜嶑南低頭,眼裡有著她從未見過的神色,語氣雖柔卻也是從未有過的堅定,“我必須要留下,這次,我想留下,為我過去所做的事情做一個總結。”

  “總結?總結什麼?!”錢多多快抓狂了,“你以為那些暴民會聽你說大道理,會聽你說我們要和平,然後大家就痛哭流涕、改邪歸正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天真了!”

  “不是那樣的,我曾經謀朝篡位,即使那並非我的本心,但我還是做了,而這次我卻不想做一個擅離藩地之王,我要留守在這裡,不只是盡我身為藩王的責任,也是盡我對皇兄的君臣之義——即使是死。”

  因為遇見她,他才有了活下去的力量,也才能正視過去的錯誤,他想成為更好的人,與她一起走到白頭,所以他必須做一些事,好比贖罪、好比守護這個地方。

  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明亮,錢多多忽然想,或許這件事情他早已經做了決定,卻直到這個時候才開口告訴她。

  錢多多退後了幾步,眼前這個男人明明還是那樣邪肆俊美,但是卻又顯得不同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在在說明了他的認真程度,讓她想要反駁,想要說不可以,但在她剛開口的瞬間,他就像是早已經知道了她要說什麼,搶先開了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君解憂,乃我身為臣子的應盡之責。”

  錢多多閉上了嘴,然後深吸了口氣忍住淚,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她知道他希望自己支持他,可她沒有回應,就當做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她冷著臉,直直的往外走去,沒有再給他一個眼神,只留下一句極輕的回答——

  “隨便你。”

  ***

  錢多多提著兩份點心,腦子一片空白,左逛右晃的走到了錢富貴學手藝的地方,就站在小院子門口發楞,直到小院子裡的其他學徒注意到了不正常的她,喊了錢富貴一聲,她才回過神來,順從的讓錢富貴牽到他暫住的小屋子裡坐下。

  “富貴啊,這是給你的,一份給你師傅,然後……”然後什麼?錢多多腦子一片混亂,連原本想說的話都不記得了。

  “然後什麼?”錢富貴是個乖孩子,看她楞了半天都沒說話,忍不住開口問。

  錢多多被這一聲給喚回了神,猶豫了半天後,才悄悄問:“富貴,你有沒有聽說過洛西府的消息?”

  “有啊!不是聽說洛西府亂了嗎?”錢富貴畢竟住在街上,聽往來的人說兩句,或聽客人的交談,消息也算靈通。

  “你都知道了,那怎麼不跑?”錢多多疑惑的看著他。難道那民亂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嚴重?

  “要跑去哪?”錢富貴無奈的說著,“姊,你別忘了,這西南三州府以洛西府的兵力最強,若是那裡都抵擋不了,我們其他兩府就更難應對了。得到消息的人,尤其是大戶人家倒是都已經準備好要走了,可我們這樣的小老百姓,舍了家鄉還能夠去哪裡?就怕到時候沒死在家鄉卻死在外頭了,到時候連落葉歸根都做不到,那才可憐呢!”錢富貴成熟的說著,這也是這時代的老百姓們最普遍的想法。

  錢多多明白他的想法,卻不能同意,她忍不住著急的說:“可是不走,等那些亂民來了,誰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歷史上有一堆血淋淋的篇章,就算她不是文組的,也知道民亂髮生首當其衝的是那些大戶人家,一般的百姓卻未必能夠逃過一劫,她可不敢指望那些亂民全都是羅賓漢,每個都只會劫富濟貧,卻不做其他的壞事。

  “姊,你擔心得太早了,事情還遠著,到時候再說吧。”錢富貴沒把這事情看得太重,一來是現在也只是聽到消息,洛西府到底亂成什麼樣也不知道,小老百姓可沒辦法整天為了那些事情而擔憂。

  錢多多知道這件事不能再討論下去了,畢竟她也只是聽夜嶑南提了一句,若是把消息傳得太誇張,反而造成動亂,那就不好了。

  她苦笑了下,起身要走,離開之前,她看著已經快跟她一般高的錢富貴,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只簡單的說了一句,“你自個兒多保重。”

  離開了錢富貴的住處,她沒有馬上回王府,而是在街上亂走,抬頭看著有些陰沉的天,心情也壓抑得不知道該怎麼抒發。

  那該死的君臣論,該死的落葉歸根!這一切都太讓人討厭了!

  錢多多想尖叫,把胸口那一股煩悶的氣息全用尖叫來抒發,但是最後她還是只能一下又一下的踢著路上的小石子,頂著冷風一步步的走回王府。

  在她準備走回自己的院子時,在相隔一條回廊的地方,看到了他站在那裡等她。

  此時,天空已經開始下起雨,細密的雨絲如纏綿不斷的愁緒,急促的落下,她站在原地看著他,卻沒有開口也沒有往他走去。

  他們離得不遠,但是對於錢多多來說,這一條回廊的距離或許比銀河還要寬。

  夜嶑南想要她活著,他自己卻為了成全他唯一一次的忠義而賭上性命。

  她怎麼可能眼睜睜看他置身險境?

  偏偏她明白他的懊悔,明白他曾經為過去的錯想要去死,知道贖罪這件事對他有多重要,所以不知道她該如何讓他不去做這樣的傻事。

  他們站在極端的兩方,永遠都無法去說服另外一個人。

  錢多多臉色平靜的轉過身,不去看他依然在原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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