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瑪奇朵 > 醜妃伏龍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即使不為自己,他也要讓她除了能站在他身邊外,還能夠不須對任何人低頭。即使打破這一切的規矩,他也在所不惜。

  當夜,宇文煬從景德宮回來後,臉上不帶半分疲累的直接進了書房,然後在燈下靜靜的等著方先生的到來。

  一身青衣的方先生坐在他的對面,臉色淡淡的看著他,沒有平日在眾人面前議事時的尊敬和服從,有的只是一絲探詢。

  “不知道殿下半夜急召,有何要事相商?”方先生坐了下來,他發現到這屋子至少前後五尺內,除了他們兩人外再無他人,而特意清出了這樣的空間議事,想來這事不會小。

  宇文煬的臉在燭火明明滅滅的閃爍下,顯得有些可怕,他望著方先生,然後輕聲說了一句,“幾年前,先生為我所用時,曾問我一句:如何得天下。”

  方先生平靜的看著他,“是,而那個時候殿下回答我的是:以逸待勞,水到渠成。”

  宇文煬微勾嘴角,“的確,那時的我自恃身為中宮嫡子,瞧不起下面兄弟,又怕引起父皇猜忌,為求穩妥,只得以靜制動、不爭不奪,自然答了這樣的答案。”

  方先生看著他,心中已有了猜測,但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和他扯著過往之事。“大皇子個性穩妥,那時候這樣回答自然沒有不好。”

  宇文煬拿了一方墨錠,輕輕在石硯上輕磨,“先生,我今日才明白了一個道理。”

  “喔?願聞其詳。”

  “原來爭是爭,不爭也是一種爭。”他抬腕磨墨,語氣平靜沒有半分的起伏,“這個道理,是我明白得太晚,才會落得今日這番下場,若是早先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也不會落得如今這模樣。”

  方先生沒有說話,而是等著他繼續說下去,但是眼裡的認真卻多添了幾分。“之前本以為只要能夠爭得父皇的寵愛,重新站回朝堂,再徐徐圖之,也是一條路,但是先生那時候並沒有多言,只怕是對我有些失望了吧?”

  方先生終於正色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變了一個人的宇文煬,整個人坐直了身子,第一次認真的回答他的問題。

  “的確,我當時是有點失望的。但是……現下殿下已經有了反省之意,何不告訴我殿下心中又作何打算?”

  宇文煬放下墨錠,提筆沾墨,在雪白的紙上寫了兩個字,方先生的眼突然瞪大,臉色瞬間嚴肅萬分。

  “這可是險策!”

  宇文煬像是渾然不在意自己寫了什麼東西,輕輕笑了笑,但是透著燭火,方先生卻看得出眼前的宇文煬眼裡早已點燃的瘋狂。

  “先生,你知道剛剛父皇讓我去做什麼嗎?”他也不要人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下去,“之前我的婚事因為母后過世而延宕,後來因為一時沒能尋到滿意的適齡姑娘,父皇就要我等上一兩年,再仔細尋尋,而如今我已經二十有三了,這婚事自然是等不得的。

  “只是……父皇讓我別因小失大,今日薈萃閣之事,你應該也收到了消息,更明白因為這事我們幾個兄弟徹底撕破臉了,而和妃雖然禁足,這掮風點火的工夫卻沒落下,這話一傳開,反成了我為了一個侍妾,寧可和兄弟杠上。”

  本來只是平淡敘述的宇文煬,嘴角微勾,臉卻顯得冷靜而恐怖,“我不爭,就得讓人踩在地上,也讓我身邊的人被踩在地上,這已經不是我爭不爭的問題,為了保全我身邊的人,為了保全我自己,我打一開始就沒有了退路,而今日父皇說的那些話,雖不是一味的偏幫,卻也說明了父皇的寵愛的確是目前能讓我重新站於人前的助力,但是他的寵愛若是中止了,那我的下場,會比之前什麼都不做來得更加危險。

  “先生,我不想屈辱的去死,所以我能做的只剩下一條路。”宇文煬的嗓音透著狠厲的決絕。

  方先生不再看桌面上的那兩個字,只淡淡的說著,“現在離您腿疾不到一年,仍握有朝堂上大半的勢力,而且目前您因為內外帳的問題代管了戶部,錢權都算是還可以,但是若要行險招,還必須得要有兵。”

  而眾所皆知,整個大啟皇朝的兵權除了握在皇帝的手中,還有一部分握在二皇子宇文凱的手裡。

  “他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宇文煬給予肯定的答覆。“他的生母曾經是我母后身邊的侍女,當年她被皇上寵倖後,幾次遇險,都是我母后出手相助,雖說這幾年我們不曾在明面上往來,但是他會站在我們這邊卻是無庸置疑的。”

  方先生閉上眼沉吟許久,書房裡面卻沒有半點聲響,只除了偶爾傳來的燭芯爆裂聲。

  滯悶的夜晚,帶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凝滯感,宇文煬沒有催促他,甚至沒去想過他將那兩個字洩漏出去的可能性。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當他準備開始這一場豪賭後,他所安排的每一步除了大膽相信,就沒有其他更有用的籌碼。

  方先生睜開眼,眼裡閃過睿智和參雜著野心的光芒,“此事能成的機率至少有七成,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宇文煬第一次笑得張揚,燭火照亮的是他勇往直前的堅定。

  “就算只有有五成,我也能毫不猶豫的去做!有勞先生操勞了!”

  方先生站了起來,第一次在他面前彎下了腰,“能跟隨殿下是我的榮幸!”

  夜漸漸的深了,他們卻不曾感覺疲累,直到天明,他才將桌上寫了字的紙湊向燭火,看著“逼宮”那兩個字隨著火焰成為一片灰燼。

  宇文煬一步步的踩著黎明的天色,往那個有著一樹梨花的廂房而去,他一夜未眠,但是腦子裡卻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甚至連昨晚皇上在景德宮裡對他說的話,也一句句的在他的腦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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