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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異禎扯起嘴角,邪肆的目光與應君崴的視線交錯,兩人極有默契地點頭。

  自應君崴有意娶妻的消息傳開後,一張又一張的仕女畫像湧入了府內,朝中百官暗自較勁,而府內的奴僕都在低語,不知大人會選哪一家的閨女為妻;大家都在臆測著,不知誰會是那名幸運兒。

  月色輕悄地灑上大地,舒綠戀幽暗的眼瞳裡泛著沒有方向的銀光。

  多麼冷的夜晚?冷得萬物都凋謝了,包括它的心。

  數不清多少個夜了,月光恰好灑上他的屋宇,久久不去,她凝望、癡歎,最後終是在幽幽地啜泣中結束。

  她依然愛他,在他要娶妻納妾的前夕,她仍是無可自撥,他屋裡的光是一帖藥,靜默地望著,她心中的傷口便會慢慢結痂。

  能停止愛他嗎?已劃到一半的船能一輩子停止在湖心不動嗎?不行的,正如她不能停止愛他一樣,她的愛情想靠岸,不想孤單地漂流在寂寞的湖上。

  她恍惚地注視月光下的湖面,忽爾一張白紙飄進她的視線內,舒綠戀伸出手,冰涼的湖水凍上她的指尖,她手一挑,將白紙挑上了岸。

  舒綠戀將白紙攤平,仔細地看著,雖然紙上的筆墨已被水沖浸得看不真切,但仍有一些痕跡在。

  這是……她拿起紙張,就著月光,順著粗淺的痕跡細看,風停了,連雲也停止移動了,誰也不敢打擾到她專注的目光。

  舒綠戀手中的紙倏地墜落,冉冉飄在草地上,她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平靜的湖面,映出她怔忡的側臉。

  那是一名女子的繪像,雖五官不甚清晰,卻是他妻子的人選之一。而自己呢?

  比一張白紙上的女子還不如,甚至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顆淚珠,沿著白皙的臉龐下滑,銀月的色彩在淚珠上不斷交替,倏地,淚珠碎了,還不及拭去,更多的淚珠卻從眼角滑了出來。

  他是否正坐在案前,看著一張又一張的仕女圖,圖上的美女正對著他巧笑倩兮,他的目光可曾稍瞬,移向窗前。

  天,下雨了嗎?為何對面的燈火朦朦朧朧?月也被淋濕了嗎?灑透出來的銀光怎麼冰冷異常?她俯首看著湖面,才發現,天,沒下雨,下雨的是她的眼。

  寒風滑過湖面,吹進了應君崴末關緊的窗前,案上一張張眼波流轉的美女登時被吹落於地。

  應君崴身形未動,雙目未曾稍瞬,仍是漠不關心地坐在案桌前,專注地看向窗外。

  這些日子,不再有刺客了。是因為他的權勢已不再如日中天、他的兵權被削半了嗎?應君崴冷然一笑。

  他知道,府外有另一些人隱在角落監看他的一舉一動,等著抓住他的小辮子,取代他的位置。

  為了得到權勢和財富,他將心整整冰凍了二十年。他的父母原是城中的首富,卻被朝廷的命官設計打入牢內,屈打成招,冤死獄中。哼,那些貪官污吏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應家的萬買家財!

  諷刺的是,這個謀他家產的惆官,竟也死在另一高官的手裡,這算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應君崴不屑地冷哼。

  他不要重蹈任何人的覆轍,有了財富,他還要掌握權勢,以財輔勢,以權增財,誰也不能將他從雲端打下穀底。為了這兩樣東西,要他作任何事,娶任何人,他都願意。

  只是……他抬頭,望向窗外,冷峻的臉龐上有些落寞,她懂他嗎?最好不懂,就讓她以為他是一個追求權勢富貴的人,死了心,無憾地離開,不再有牽掛,這樣,對她,對他,都是最好的結局。

  早朝之前,眾官按官位的高低,分別集中在金鑾殿側的小屋裡等候。

  「應大人,不知你看過小女的畫像了嗎?」尚書大臣走近應君崴身側,期待地看著他。

  一旁的大臣聽到他的話,忙不迭地圍了過來,深怕自己的閨女少了機會。

  「我女兒嫻慧大方,秀外慧中,應大人你印象一定很深刻吧!」另一名大臣擠了過來,拚命地吹噓自家的女兒。

  應君崴儼然成為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人,每次一上早朝,大大小小的官員總繞著他追問,應君崴在他們的心目中已成為最佳女婿的不二人選了。

  「我都一一看過了。」應君崴笑道,誰也沒發現他笑肆的的黑眸含著沉沉的冰冷。

  他們從未見過應君崴笑過的樣子,俊挺的眉宇,含星的雙眼,原本包含在一片冰霜中,如今冰意融化,原就生得一副俊樣的臉龐,更顯英氣磊落,卓爾不群。

  「人性本善,何以讓財富權勢淹沒良知?」翰林院的周學士突然吟道,嘈雜的屋裡頓時靜默了下來,眾人在應君崴和周學士之間觀望。

  「人一出生,凡不合已意時,便哭鬧、撒潑,以達成自己的欲望,這初生便俱來的惡性,小則小惡,大則大惡,敢問周學士,這是人性本惡,抑或人性本善?」

  應君崴這一篇語驚四座的聲明,立刻引來一片的抽氣聲。現世儒家當道,孔孟思想為大宗,周學士所言俱是眾人公認的準則,應君崴竟敢駁斥。

  「胡說!」周學士怒氣衝衝地駁斥道。

  應君崴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所謂的良知,只是在後天抑制下,現於表面的一層外衣罷了。」

  「朽木不可雕也。」周學士辯不過他,只得搖著頭大歎。

  「周學士何出此言,近來有許多同僚皆稱讚我,愈來愈懂得「為官之道」了,呵!」應君崴的話讓眾人露出了會心一笑,作官,不攢些錢,還真對不住自己。

  一些以品德自持的清官扶著周學士退到一旁,他們不肯近身,也不願再與應君崴為伍。應君崴今日的一席話完全斬斷了他們救贖他的機會,兩邊的界線自此劃得一清二楚,他們的腳不會再踩過去了,那會污了他們的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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