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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正洗著手的元兒忙不迭地甩落手中殘留的水珠,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在後頭。」

  孟大娘拉過元兒用幹布幫他擦手。

  「孩子的娘,我回來了。」孟大叔在屋外放下鋤頭,拍拍身上的塵土,高聲地朝裡頭喊。

  孟大叔剛進屋,就看見桌旁坐了兩名陌生人。

  「他是矵公子,她是矵公子的妹妹,雲兒。」孟大娘為他倆介紹道。

  笑意堆在孟大叔黝黑的臉上,他笑吟吟地走向矵公子。「歡迎你們兩人。」

  矵九霄微微一揖,淡笑道:「打擾了。」

  孟大叔端凝著眼前的男子,一身的錦衣羅緞,更襯出他尊揚的氣度,不若於一般凡夫的粗俗,翩然的清俊風範,天成的威儀,即便無錦衣加身,仍是奪目燦人,叫人不敢輕瀆。而女子雖一身粗衣卻掩不住絕美的容貌,嬌貴的樣態,與其說兩人是兄妹,倒不如說兩人像一對情人適合些。

  「吃飯,大家都餓了吧。」孟大叔喚著屋內的眾人。

  「吃飯嘍!」元兒首先應和,乖巧地坐在桌前。

  孟大娘早已在桌上添了副碗筷,就等著丈夫入座。

  眾人坐齊後,開始慰勞饑腸轆轆的肚腹,勸菜聲不絕於耳。

  「孩子的娘,快取出我珍藏的好酒,今日我與矵兄弟不醉不休。」

  孟大娘笑眯眯地點頭,離了桌,拿酒去。

  「今兒個,我特別高興,矵兄弟您可多喝點。」孟大叔接過妻子手中的酒罈,就往矵九霄的杯裡倒。

  「孩子的娘,你知道嗎?老天爺終於張開眼,可憐我們這些莊稼人了。」孟大叔笑咧了嘴,含糊不清地說道。

  「老爺瞧你高興的,發生了什麼事?」孟大娘的興致也被他提起來了。

  「我今兒到了村子裡,聽村子裡的人說,從今以後只要每年再繳十分之三的米糧給地主,五年後,這塊地便是咱們家的了!」孟大叔高興地灌了口酒。

  矵九霄的黑眼睨向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曲琉衣。

  「爹,你是說我們以後不用拿那麼多的穀子出去給人了,是不是?」元兒揚著臉,似懂非懂地問道。

  「沒錯,我們快要有自己的田地了。」孟大叔慷慨激昂地捶了下桌面。

  「孩子的爹,曲莊主為何願將土地給我們?」孟大娘不解地問道。

  「不是曲豐山,是矵風少莊的莊主,矵九霄。」

  「矵九霄?」孟大娘蹙起眉。

  「聽說,矵九霄拿了幾張借據向曲豐山催討,曲豐山將曲雲山莊包括田地都承讓他,以清償債務。」孟大叔想起廟邊眾說紛紜的傳說。

  「曲莊主侍你們不薄,你們難道不會為他感到難過嗎?」曲琉衣低聲地說道,面無表情的臉上慘淡無色。

  「難過?早在幾年前,我們一定會難過,但自從他為了女兒,一點一滴地蝕奪我們這些莊稼人僅有的米糧時,我們早看開了,我們不在乎讓誰當主人,我們關心的是家人是否挨餓、受凍,最令我們最害怕的不是山林中會吃人的老虎,而是暴虐無道的苛賦啊!」孟大叔一鼓作氣地說完,這是他的心聲,也是廣大的百姓所追求的那一點點平凡的幸福。

  「你們都沒看見他為了曲雲山莊花白了髮絲,流下的血汗,怎可以罵他比老虎還可怕,他是天底下最慈祥的人啊!」曲琉衣激動得從椅上站起,憤憤不平地朝眾人怒吼。

  「娘,姐姐的樣子好可怕!」孟元摟住孟大娘,純稚的眼神滿是驚惶。

  「坐下,別嚇著小孩。」矵九霄輕扯她的手臂,冷眼看著她的心煩意亂。

  「不用貓哭耗子,你這下得意了吧!」曲琉衣甩開他的手,悲淒的眼神直盯向矵九霄。

  「我真想敲醒你頑固的腦袋,讓你看清事實。」矵九霄不容拒絕硬拉她入座。

  「呃,你們兄妹可別為了外人失了和氣,吃飯吃飯,這飯菜都涼了。」孟大叔打著圓場,趕緊替矵兄弟斟滿酒杯。

  「我也要喝。」曲琉衣搶過矵九霄的杯子,頭一仰,陳年的老酒俱進了她的肚腹中。

  矵九霄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不置一詞,僅是轉頭向孟大娘要了一個酒杯。

  「姐姐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元兒不知何時走到了曲琉衣的身邊,小手輕拉著她的衣袖,大眼渴望地圓睜著。

  曲琉衣顫著手撫著元兒紅嫩的臉頰,這無憂的小臉是否曾在烈日無情的灼照下,挨餓求生。她突然啞口無言,自出生便被眾人捧著手心,誰也不敢違逆她,錦衣玉食在她眼裡只是稀鬆平常的事,她從不知道在莊外的某一端,竟然會有人挨餓,受凍之餘,還得將不足的米糧繳納給他們。

  或許,逼迫孩童拿著石塊的人,是她,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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