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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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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丘尼看著,笑了笑,「傻孩子,有些東西,幹嘛急著把它除掉? 沈明慧翻著土,將蔬菜菜葉連同土壤一起翻動,同時她也聆聽著比丘尼說的話。 這裡的修道人,說話都很有智慧,她很喜歡。 「你看,這些蔬菜雖然都不能吃了,可是它不是完全沒有用啊!」比丘尼笑了笑,和藹的看著沈明慧,「不是有首詩說,『落花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些蔬菜雖然不能發揮它的功能,但是卻可以幫我們肥沃土壤,其實它的貢獻並不比我們吃進肚子裡的菜要少喔!」 沈明慧聽著,全身一震,是啊!這話說得沒錯,為什麼她從沒想過? 「孩子,這就跟人生一樣,很多傷心難過、痛徹心扉的事,我們都急著想把它忘掉,想把它從心裡拔掉,可是做起來好費力,不是嗎?有些痛苦根紮得太深,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她停止翻土,看著這位有智慧的老前輩,沈明慧的眼眶一紅,淚水盈眶。 「要不要乾脆就不要拔掉,把這些痛苦的記憶留下來,學會跟它共處,就跟這些蔬菜一樣,也許你會發現,原來這些痛苦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至少……讓我們學會了成長,就跟這些蔬菜肥沃了土壤一樣……」 她的淚水不斷掉落,哭出了聲音,她痛苦的哭泣著,哭聲惹人鼻酸,但同時也點著頭,承認比丘尼說得對。 比丘尼笑了,將整地的工作留給沈明慧,一個人離開。 沈明慧就在菜圃裡整著地,她甚至跪在泥土上,用手將那些菜葉埋進土裡,一邊不停的哭泣,就算手弄髒了,也不停下來。「嗚嗚……」 她承認,要忘掉好難,也許要學會跟它共處比較簡單。 也許她真的只能將痛苦打碎,像整土一樣徹底翻遍,將每一片痛苦的記憶翻進自己心裡、埋進自己心裡,在刺痛中學會成長…… 這真的好難…… *** 晚上九點,沈明慧回到了小房間。在這裡兩個多月,她每天晚上都待在這裡,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事。 晚上是最恐怖的時間,她沒有事情可以忙了,可是她又不敢睡——因為她一定會想起那至今仍然讓她痛徹心扉的恐怖事實。 她之所以要躲到這裡來,就是為了不再去跟外界聯繫,不想知道外面的狀況,想將自己永遠徹底的關起來。 可是她忘記了,她還是得面對一個人,那就是她自己! 深夜時,孤獨特別難熬,剛到時的每一夜,她只能不斷的哭泣,甚至痛苦得自殘。 後來這裡的比丘尼教她讓心情平靜下來的方法,也就是抄寫佛經,她開始在深夜裡拿起筆,抄寫著那些經文,抄了一張又一張紙。 每天晚上,她都重複同樣的工作,直到疲累已極,趴在桌上睡去,或是直接躺在榻榻米上睡著。 今晚也是如此,她抄寫著經文,嘴裡邊念著。這裡的老前輩說,抄寫經文可以安定心情,也可以……幫忙超渡亡魂。 於是她就把這當成是自己的工作,她要努力多寫,她希望可以讓……可以讓廷漢安心的走。 但也因此,她每晚邊抄寫經文邊不停的哭泣,但是她不停,努力的寫著。 現在,她只希望廷漢在往後可以不用再受苦,可以安息,可以安安靜靜的追求來生…… 來生,他可以不要再做流氓,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知怎的,今晚她或許特別累,邊抄邊哭,讓她的力氣迅速耗盡,寫滿了四、五張紙後,她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就在此時,後頭的門打開,門外站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男一女。 「看來她睡著了。」 「我終於找到她了……」這個男的就趙廷漢! 經過了兩個月不眠不休的尋找,他不只親自尋人,甚至動用了各地警力,終於在這個深山裡找到了這個女人——這個幾乎要讓他發狂的女人。 天知道,他一得知明慧失蹤時,幾乎發瘋…… 剛結束臥底、脫離「劉偉強」這個身分的那幾天,他一直躲著不能出面,想暫避鋒頭,哪裡也不能去;而那幾天他也忙著整理證據,幫傲辰的忙,希望能順利起訴劉兆。 因此他完全不知道明慧在音樂會上當場昏倒的事,當然更不知道明慧被送往醫院的當晚就離開了醫院,從此不知去向。 「兩個多月前,我下山處理事情,在山路上看到她;她就坐在路旁,看起來……精神不太好,她說她走了很遠的路,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結果竟然走到這附近來。」比丘尼對著趙廷漢解釋,沈明慧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趙廷漢眼睛看著那個趴在桌上睡著的女人,耳朵專心聽著。 「我看她好像很絕望的樣子,很擔心她會尋短,所以就把她帶回精舍,這段時間,她都住在這裡。」比丘尼看了這個年輕男人一眼,「她跟我說,她喜歡的那個男生死了,她也活不下去……所以我讓她在這裡每天都做很多事,希望她可以忙到忘記要尋短。」 他聽得很痛苦,沒想到自己的假死竟讓明慧這麼傷心。事實上,死的是劉偉強,不是趙廷漢…… 「你……就是明慧說的那個阿漢吧?」 苦笑,「是我。」 笑著點點頭,「我就在想,明慧不像是個命苦的女孩,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她的身上。」 「是我的錯……」 比丘尼笑了笑,開口卻是道歉,「我要說聲抱歉,為了讓明慧不胡思亂想,為了讓她有事做,可以分散注意力,我騙她說,抄寫佛經可以超渡亡魂,抄愈多愈好。所以這兩個多月來,她每天晚上都在這裡,整晚都不睡覺,一直抄寫佛經,沒有間斷的抄寫。」 趙廷漢聽了,全身震動,那種感覺無以言表,那種感動無以復加。明慧竟然為了他,做這麼多。 「好幾次我要她早點去睡,她卻說她要多抄幾遍,她希望……可以讓阿漢安息,下輩子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她想為阿漢多做一點事,她說這是她現在唯一能為阿漢做的事情了。」 趙廷漢紅了眼眶,握緊拳頭。他死了,她竟然還在為他著想,他真的對不起她,他到底為她做過什麼? 重逢以來,他讓她失望、讓她傷心、讓她哭泣,現在又讓她為了他,整夜不眠,只希望死去的他能安息。 這輩子,他真的對不起這個女人。「謝謝你,謝謝你這麼照顧明慧。」 「看來是有點誤會啊!趕快把明慧帶回家吧!」那位比丘尼退了下去,將空間留給這對年輕男女。 趙廷漢脫下鞋子,走進屋內,輕聲來到書桌旁。 明慧趴在桌上睡著,眉頭緊皺,似乎睡得很不安穩,臉頰的淚水未幹,顯見剛剛才哭過。 來到她身旁,這兩個月來他生不如死,每天都在尋找,就怕她想不開,他會終生遺憾;現在,終於來到她身旁了。 可是他竟然有點膽怯,這女人的愛怎麼會這麼深、這麼強,他怕……他無以回報…… 除了拿出自己所有的愛,他別無回報之法。「明慧,明慧!」 沈明慧一驚醒,拍拍臉頰,「我怎麼睡著了?不行……趕快寫……」 她拿起筆,在紙上繼續振筆疾書,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人——她將自己關在自己的情緒中,腦海只想著那個人,然後希望將所有的福報都傳給他,希望他從此無憂。 「明慧。」 她一停筆,動也不敢動,只能慢慢轉過頭——她看到了,是他,是廷漢……真的是他…… 她的眼眶瞬間一濕,不能言語。 趙廷漢蹲下身子,眼神與她齊高,直接握住她握筆的手,讓她感受自己的溫暖。 她沒有感覺到那雙手的溫暖,只是喃喃念著,任由淚水滑落,「你來了……我還以為你都不會來……」 趙廷漢知道她一定是把他當鬼了,他想笑,可卻流出淚水,搖搖頭,將她抱進他懷裡。 沈明慧沒察覺,只是靠在他寬闊的懷裡,不斷哭泣。「我以為你都不會來……我晚上作夢的時候,你都沒有出現,你為什麼不來?我每天晚上都在哭……」 「我這不就來了嗎?」 她緊緊抱住他,像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阿漢……我好捨不得你……真的,我好捨不得你……」 他含著淚水,苦笑搖頭——是他自找苦吃,現在該怎麼解釋,她才可能相信?該怎麼說,她才相信他還活著? 「我也抄好多經文,統統是給你的……」她拉開桌子的抽屜,將裡面那一大疊一大疊紙統統拿出來,然後塞進趙廷漢手裡。「師父說,這樣可以超渡亡魂,我會繼續抄,阿漢……阿漢……」 趙廷漢看著自己手裡那一大疊紙,上頭寫滿了字,每一張似乎都有水漬,那應該是她淚水的痕跡。「這我到底該怎麼用?」 「我也不知道……」 「傻瓜!」聲音一揚,「我沒死!只有你這個傻女人,什麼都沒弄清楚就跑了,然後一個人做這麼多,笨蛋啊……」 「阿漢……」 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沒死!感覺到了嗎?」 沈明慧看著他,臉上滿是不可思議,同時也慢慢出現了光彩,喜悅終於出現在她的臉上。 趙廷漢緊緊抱住她,歎息,也流淚。 這女人太好也太傻,好到讓他捨不得放手,傻到讓他心疼…… 傻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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