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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根據店主的話得知近幾年人山裡打獵、砍柴的人多了些,偶爾會聽說這些人在深山裡遇到一些非來自山外的人,這才知道在山谷裡還住著人,也得知後來那個與外世隔絕的小村落居民也陸陸續續遷移出來。所以原本人不多的村子,現在人口更少了。

  聽到這個消息,梁少宇和雪兒都是心中驚喜,同時想著——莫非她就是來自那個村落?

  是一種心靈的牽引,又或者是神助,在天將黑之前,大家看到遠處細細幾縷白色炊煙。若非仔細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裡還真不容易看到那淡似沒有痕跡的線索。

  循著方向前行,愈接近、雪兒的心愈揪得緊。她皺著的眉頭顯示了她的情緒。

  這真是她生長的地方嗎?她的爹娘真的住在這裡嗎?她沒有成為雪祭的祭品是否對村裡造成了什麼影響?她好怕看到的是自己夢裡的斷壁殘垣、是一片凋零不堪的慘狀……

  梁少宇感受她的不安和緊張,於是緊緊地摟著她、撫著她冰冷的手隱蔽的村子愈走愈近、愈近愈清晰——只見平坦的山谷裡錯落建著幾十間矮小簡陋的房子,放眼望去,隱約有人畜活動的影像。

  雪兒的眼淚再也管不住得流了下來。她心中一直有種感覺,自己和這片土地千真萬確有著某種牽繫。

  她仿佛又看到自己在羊腸小徑上奔跑、在小溪中捕魚戲水,還有她的父母在田地裡忙著農事的景象。

  走近了,也有人看見這一群陌生的訪客,像看見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那人丟下手中的東西、怪叫著跑開。接著,從各戶屋子裡慢慢、陸續有人探頭探腦或走出來看個究竟。

  大家下了馬,梁少宇向一個最靠近的人詢問道:「請問你們這裡管事的是誰?」

  既然有村落,就有帶頭作決定的人,找到頭,才好打聽他們要問的事。梁少宇剛問完,人群中已走出一個看似健壯卻頭髮花白的男子。他看了來訪的眾人一眼,才對著梁少宇說:「我是這個村裡的執事,請問諸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他以為梁少宇等人是迷路的獵人,可是,打獵怎麼還跟著一個女子?他懷疑的看向緊跟在梁少宇身邊的女子,滿腹疑雲。

  迎著中年男子的眼光,雪兒的心猛跳了一下。這個中年人的樣子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覺,好像自己已經認識他很久。因為心情的激動,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梁少宇感覺到了,於是伸手握著她的手。

  「這位大叔,我們是來找人的。」

  「找人?」中年男子皺眉,更加不解這裡怎會有他們要找的人。他再看向那個女子,為什麼她的表情看起來這麼激動?這樣想著,他忽然覺得她的眉眼之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事情是這樣的,七、八年前我到離此不遠的山裡打獵,無意間發現了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年紀約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紅襖子。」

  中年男子聽到梁少宇的形容不禁心神一震、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十歲左右、一身紅衣?」

  他的思緒回到七年多以前,那時候村裡迷信著用小孩祭拜天神的傳說。那一年,選中了他唯一的女兒婉兒;那時她十一歲、快滿十二歲了,也穿著一身紅襖子,她母親幫她縫的紅襖子。

  兩年以後,因為村人在山裡遇見了山谷外的人,偶爾帶回一些外面世界的聽聞,這才知道山谷裡異常的氣候變換及蟲害是大自然中的正常現象;以往信以為真的傳說,原來是一個訛傳,而大家卻平白無故的犧牲了這麼多小孩。大家後來推想,這些被當做祭品的小孩不是凍死、就是被野獸吃了。這種結果教許多失去小孩的家庭難以承受。而她的妻子,也因為傷心過度,生了一場重病、最後不治。

  他一直相信他的婉兒早已不在人世了……

  可是他卻聽見梁少宇繼續說著:「後來我把那個發著燒的女孩帶回家治病,但是因為生病,她失去了記憶、忘了所有關於身世的事情。一直到最近,她才記起自己叫做婉兒……」

  聽到「婉兒」二字,中年男子如雷貫耳、呆楞原地。「你說……婉兒?她叫——婉兒?」然後轉向那個女子,他顫抖的走向前,眼睛已經模糊。「你就是婉兒?」

  雪兒看到中年人的反應,一種父女骨肉的相連感已讓她確定眼前就是她久別的親人,她激動的跑出梁少宇的身邊,卻被腳下的雪絆了一下。梁少宇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爹——」雪兒硬咽著,幾乎又沒有聲音了。

  「婉兒,我的婉兒——」抱著女兒,中年人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背後的村人們指指點點著這出意外且難得的父女相認,也有人跟著掉眼淚。

  梁少宇看著雪兒終於找到自己親人,心中也是滿懷感觸。他一方面為雪兒高興,一方面又不禁擔心雪兒還會不會跟他回去……

  知道母親以為失去女兒而傷心過度以致生病不治,雪兒心理有著無法挽回的遺憾和悲傷。不過,經歷了這麼久,總算找到了困惑著自己七年的答案,得知身世,讓她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父女兩人相互詢問了這七年來的生活狀況,皆是感慨萬千;尤其對雪兒能死裡逃生且得到梁家的悉心照顧,雪兒的父親更不由得感謝起上天的乞憐和眷顧。

  「梁公子,我和我那死去的妻子真不知要如何感謝你和你的家人;要不是當年你無意間救了我們婉兒,今天我也無法見到她。」

  梁少宇忙起身道:「您千萬別這麼說,婉兒能遇救那是她自己的福分。她是一個好人,好人自然能逢凶化吉、長命百歲的。」

  「當初婉兒她娘也是這麼認為,可惜她見不到婉兒現在的樣子。」執事說著說著又紅了眼睛。

  雪兒激動的握著父親的手,跟著流淚。

  梁少宇心疼的看著傷心流淚的雪兒,又說:「說起來,少宇該向您老人家請罪。我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娶了婉兒……」梁少宇看了雪兒一眼,雖然她還想不起來,但是她千真萬確是他心愛的妻子。

  聽到他的話,雪兒想起了昨晚與他的溫柔纏綿,如果她不是他的妻子,為什麼她和他之間的每個親密動作都是那麼的熟悉和自然?為什昨天晚上她和他所做的事仿佛已經有過很多次?為什麼他們之間是如此的迎合?望著梁少宇深情溫柔的眼睛,她的胸口忽然充滿了源源不絕的甜蜜與感動。是的!這個男人一定也是自己深深愛著的人!雖然她尚未想起和他曾發生過的每一件事,但是她相信自己會和他一起攜手走完未來的每一個日子。

  執事看看梁少宇再看向女兒。不管自己和妻子如何傷痛欲絕過,今天的婉兒是幸運的。看得出來梁少宇對她用情之深,也看得出來婉兒現在過得很好,既然如此,人生還有什麼可求?面對著梁少宇的愧疚,他安慰的笑著說:「少宇,我很高興婉兒嫁給了你,說起來,我該謝謝你才對。不過,既然我們已成為一家人,就不要再如此見外了。以後,婉兒還要麻煩你多多照顧她。」他拍拍雪兒的手,並將她交給梁少宇。

  「爹——」雪兒已泣不成聲。

  看見雪兒的父親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梁少宇寬心的緊握著雪兒的手,慎重的答應:「爹,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所托,這輩子一定會好好照顧婉兒、待她為唯一的妻子。」

  雪兒的父親並沒有答應和她一起走。

  好不容易找到了父親,卻還是不能在一起生活,雪兒心中猶豫不舍。她求助的看著梁少宇,希望他能幫自己勸勸父親一起下山。

  梁少宇當然明白她的心意。「爹,婉兒和你分開了這麼久,她最大的心願就是日後能對您盡一份孝心,您就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今天能見到原以為死了多年的女兒,已經是上天對我的厚愛。我在這裡生活了四、五十年,也只適合生活在這裡。我的身體還壯得很,還要為村子裡的人多做點事,你和少宇去過自己的生活吧!」執事用粗糙的手擦掉女兒臉上不舍的淚水,又說:「婉兒,過去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我看得出來你的丈夫是真心愛你的,你要好好珍惜他、好好侍奉公婆,知道嗎?」

  當梁少宇把整件事情告訴佑真時,信真簡直難以置信。

  「難道沒有一個人知道這種事根本是無稽之談嗎?竟然用無辜的生命當成祭品,這實在是太荒謬了!」佑真貴為太子,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根本不知道天下之大、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過著衣食無缺的日子。今日聽梁少宇說來,心中有了些許感觸。

  「少宇,我是不是該為這些人做一些事情?」他想盡力卻不知從何處著手。

  聽見他的話,梁少宇面露喜色。「佑真,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些人也是我的子民,我怎能任他們像孤兒一樣遺居世外?」

  年紀輕輕的佑真第一次正經八百的做起正經事來,難怪梁少宇要感到意外。

  為了減少因為民智未開而繼續引起悲劇,佑真決定派人到那個村落去教導孩童念書。「有知識才有力量。此後他們便有能力應付所有的狀況,而不致再犧牲無辜的性命了。」當梁少宇將信真的決定轉告雪兒時,雪兒開心得流下眼淚。

  「謝謝你。」近來她說的話很清晰、音調也更正確了,讓人很難想像她曾經有七年的時間無法說話。

  「小傻瓜!謝我什麼?你該謝謝佑真,決定派先生去幫你們村人的是他。」

  他輕輕擦掉雪兒臉上的淚珠,滿心愛憐的看著她。

  找到父親之後,因為了了一樁心頭大事,雪兒破除了心中的封咒;她不再按日眉頭深鎖,和所有人之間不再像之前一般陌生疏遠,同時也努力學習成為一個好妻子、好媳婦,梁府上上下下又回復了以往的熱鬧。梁少宇對她的疼愛呵護不減,而她除了漸漸找回對他的認識之外也更加的眷戀他、依賴他。

  兩人之間如膠似漆的恩愛看在梁夫人眼裡,每每讓她開心得紅了眼睛。「你是怎麼啦?媳婦失憶你難過,現在她好了你還傷心。」梁守山瞥見妻子暗自拭淚,不禁取笑她的多愁善感。梁夫人瞪了丈夫一眼。「誰說我傷心來著?我是感動!

  看到他們小倆口終於能恢復正常,你說我能不開心嗎?」

  「應該,當然應該開心。我還聽說我們就快當祖父母了,你說我會不開心嗎?」

  梁守山本想讓兒子和媳婦親口告訴妻子,但等不及的說漏了嘴。

  「祖父母?」梁夫人一時意會不過「你是說——」梁夫人轉眼看向和兒子站在花園中賞花的雪兒,她的身形依舊苗條纖細得看不出一點改變。

  「我也是今天早上無意間聽來的。你就先裝作不知情,享受一下聽到好消息的驚喜吧!」梁守山話剛說完,便看見妻子匆匆奪門而出、奔向花園。看到梁少字和雪兒一臉驚訝的望著迎面奔來的人,他不禁哈哈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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