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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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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你自己沒講清楚……”關澤辰不滿地悄悄嘟噥著,表現上還是順著父親的意思,維持著跪姿一路以膝蓋當腳板磨磨蹭蹭移動到祖先牌位前。 目睹這一幕的關定理已經快抓狂。這是他兒子嗎?這麼可笑的姿態、這麼故意想激怒他的意圖! 他真的快被氣死了! “你別氣啊,澤辰都認錯了不是?”關太太繼續扮演消防隊的角色,用力滅火。“父子倆有什麼好鬥氣的?都是一家人哪!” “一家人!”關定理從鼻孔裡哼了一聲,恨恨道:“哼!就不知道他有沒有當我是他老子!” 跪在祖先牌位前的關澤辰很識相地不主動發言,唯恐老父雞蛋裡挑骨頭,硬是曲解他的話,然後再藉故氣得暴跳如雷,那他這兩天的日子就難過了。 “好啦好啦,兒子回來就好啦。”關太太滿臉堆笑地移動到關澤辰身旁,伸手想將他攙起:“澤辰啊,趕快跟你爸爸道歉,來,先起來——” “不許起來!”關定理嘶聲怒吼:“給我跪好!沒有我的命令不准亂動!” 這下事情真的大條了!關太太乖乖鬆開扶住兒子的雙手,離開之前還猛以眼神示意兒子不要嘗試捋虎鬚。 接收到娘親暗示的關澤辰扯了扯嘴角,無聲地以嘴型向母親說了一句“我儘量”,就繼續低頭佯裝乖巧懺悔貌。 “來,給我交代清楚。”關定理怒氣稍霽,隨手拉了張太師椅就坐臥在兒子身側:“你最近在幹嘛?” “念書。”關澤辰據實回答。 關定理的右眉隱隱跳動。“你不是六月就大學畢業了,還念書?” “我……”偷偷覷了母親一眼,關澤辰發現紙畢竟包不住火,只得坦承以告。“我正在念研究所。” “喀啦”一聲,在場所有人都聽見碎裂聲響,東張西望卻找不到是什麼東西碎掉。只見關定理雙眼睜得銅鈴般大,右手將座椅扶手捏得死緊,還頻頻灑落像是木屑般的東西;他面色鐵青地怔了幾秒,才顫抖著聲音開口: “研究所?” “資訊工程研究所。”關澤辰補充說明:“雖然九月才正式開學,但是教授留我下來做國科會研究助理——” “誰教你去考研究所的?!”關定理陡地狂吼,一雙墨般濃密的眉毛如倒插般怒豎:“我不是說過,你那該死的大學念一念就給我滾回家嗎?嗄?大學讀了四年還不夠,現在還給我念研究所?你耍我啊?!” “我喜歡念書。”關澤辰堅持道。“教授還打算幫我申請直攻博,碩士論文的題目都已經定好了……” “什麼什麼『殖公脖』?”那見鬼的是啥玩意? 關澤辰歎氣。“碩士生直接攻讀博士班。” “博士?博士?!”關定理的聲音裡有著詫異過度而無法控制的顫音:“你還想念博士?有沒有搞錯啊,你念這麼多書幹嘛?你是想一輩子都念書念到死嗎?” “對。”不知死活的逆子還斗膽應道。 “混蛋!”關定理氣得跳起來,一腳將原本坐著的太師椅踹得老遠:“你是想跟自己作對,還是想跟我硬著幹?我說東你就走西,跟你說高中隨便念一念就回來學東西,你偏偏給我考了個臺北的大學;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說讓你起碼念念大學,現在你倒是愈來愈猖狂了,居然、居然連博士班都給我念了上去——” 眼見父親愈罵愈過癮,關澤辰只得默不吭聲地繼續發呆,任父親發洩他滔滔不絕的怨氣。 “你說念、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去竹科工作、當科男什麼的,有我賺的錢多嗎?”關定理恨恨走向以上好紅檀木精細雕成的辦公桌前,抽屜一拉,將裡頭幾捆鈔票往兒子眼前一擲:“我一個鐘頭可以賺二十萬,那你咧?二十個鐘頭賺一萬?還是二十天賺一萬?” 最後一句好像又把兒子貶得太低了。 關定理有些心虛,卻還是氣衝衝地繼續叫駡: “從小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你註定要繼承整個家族的地位,祖先百年前的預言就印證在你身上……關澤辰!” “啊?”關澤辰剛睡醒似的眯著眼,顯然神智不甚清醒。 “我剛剛跟你說了半天——”關定理咬牙切齒:“你居然給我睡著?” “我……”還想反駁,但眼皮的沉重卻是不爭的事實。誰教父親從四年前罵到現在的臺詞幾乎沒有更新? “你存心要氣死我是不是?”關定理從牙縫裡迸出這串話。 “爸。”關澤辰再次歎氣:“你知道的,我從小就喜歡念書,這根本就是我的志向,不是故意要跟你作對。況且我並不在意賺的錢多不多,只要生活過得去就好,一個鐘頭賺二十萬,我真的沒有興趣。” “那一個鐘頭賺三十萬?四十萬?五十萬呢?”關定理開始利誘。“你知道憑你的資質,要做到並不難……” “爸!”關澤辰哭笑不得:“重點不是那個。我念書,也不是為了要去竹科或南科。”雖然剛剛睡著,但是用腳底想也知道父親一定又搬出了這一套。“只是因為我喜歡、我快樂,我希望我的人生這樣過。” “喜歡你個頭!”關定理還是不能苟同。“你根本就是在浪費你這個人才!你現在講得趾高氣昂、理直氣壯,不出幾年,你一定會痛哭流涕悔不當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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