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渺渺 > 攝政王妃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小姐又要寫佛偈嗎?」寫來寫去就那一句——一切隨緣,緣起緣滅,自隨天命,莫強求什麼的,看得她一頭霧水。

  歐陽芸現今所居住的綴錦閣是隸屬未央宮的一部分,座落在未央宮深處一隅,閣與宮之間並無特別劃分,僅以一段古拙風雅的木橋作為區隔。橋上踏板暗藏巧思,行經路過不時會發出悅耳的音律,過橋後再經一小段翠綠竹徑,鬱鬱芽枝似唱秋愁,添上一抹新黃,小徑上鋪滿小碎石,小徑盡頭處是一座涼亭,亭中石桌上燃著熏燈,擱著文房四寶以及一壺茶,茶壺下方有炭爐煨著保溫,避免茶湯放久過涼。

  歐陽芸正低頭專心練字,偶爾寫累了就停下筆休息,若口渴就捧起茶湯湊到嘴邊一小口一小口淺啜,如是反復再反復,倒也不失風雅愜意。也不知寫了多久,再抬首複見天地時,天際已降下黑幕,涼簷下的燈亦不知是何時被掛上的,壺中的茶原已快見底,此刻竟又是滿滿一壺了,料是喜兒那丫頭悄悄給添上的。

  還不想回屋的歐陽芸,一邊捧著茶輕啜,一邊整理桌上的紙,一張張滿滿的全是相思之意。她微微一楞,這才發現自己竟重複寫著秋風詞,滿桌子的相思攤在眼前著實震撼,她竟然不知不覺寫了這麼多?

  唉,還說不害相思,這入眼的相思分明都成災了。

  歐陽芸輕輕歎口氣,小心翼翼地將一張張相思壓在紙鎮下,依然還不想回屋的她,只手托腮,坐在亭內發呆,人一放空,睡意立刻襲來……

  不遠處,藺初陽手執一盞宮燈慢慢向她走來,見她睡得正甜,不忍驚擾的他本欲直接掉頭離開,卻瞥見紙鎮下壓著一迭紙,一時好奇便上前抽出一張來看。

  一看,藺初陽震愕不已。

  滿滿的,竟全是……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不相識。

  藺初陽怔怔看著紙上娟秀的字跡許久,不禁莞爾。

  「誰?」似乎察覺到周遭異狀,只是稍作淺寐的歐陽芸立刻驚醒,而更令她震驚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被人騰空抱起來,抱她的人正是那個害她傾瀉一地相思的藺初陽。

  「是我,不用怕。」他說道,一貫清冷的聲音。

  「王、王爺……」不敢抬頭的她只敢將目光鎖定在他下巴之處,視線稍微大膽地往上移,發現他嘴角此刻竟然是上揚的,他正在笑,而且是笑得非常愉悅的那種;突然有點好奇這人完全笑開是什麼樣子,應該是有別於謫仙那樣超凡脫俗的上等春色吧?而這樣的他,就近在咫尺,近到她不禁要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了。

  「夜冷風寒,在那邊睡會著涼的。」

  不是作夢,他清冷中帶暖意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從涼亭到屋裡有一小段距離,這一路他呼吸平穩不見半點喘息,若非她太單薄,便是他有些底子。

  「我有分寸,只是稍微淺寐一下而已。」話勢微微一頓,透過窗子翦影看見丫頭正在裡頭忙,眼見就要進屋了,突然有些心虛的她連忙說道:「王爺,放我下來吧,讓我自己走便可。」讓人撞見他抱著她進屋,那多難為情啊。

  「無妨,就快到了。」察覺懷中人的不安,藺初陽略微施力將她往懷中帶得更深些。

  這個動作卻讓歐陽芸身子一僵,幾乎已經不留間隙的兩人無疑只能緊貼在一塊,她不敢再亂動,任由他將自己抱進屋子。

  「……小姐。」沒想到自家小姐竟是被攝政王抱回來的,喜兒驚訝之余,不忘上前施禮。「奴婢參見王爺。」

  禮數做足後,喜兒掩不住慌張地挨到歐陽芸身邊,語氣焦急:「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哪不舒服了麼?」

  緩緩自某人懷中抬頭的歐陽芸捂著發燙的臉頰,面對喜兒焦急的探問支支吾吾,「喜兒,我、我沒事,我……」沒臉見人了啦。

  看到自家小姐這副嬌羞模樣,喜兒便是再遲鈍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小姐,那喜兒先下去了。」終於明白是什麼情況的喜兒連忙改口說道:「王爺,奴婢告退。」半刻都不敢再多作逗留,說完便匆匆忙忙退下。

  藺初陽終於將她放下,讓她坐在床緣,目光沉沉。

  歐陽芸一雙美眸心虛地左顧右盼,不願對上他此刻專注得令她心慌的眼神。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在等她先開口。

  歐陽芸內心雖有疑問,卻不做那先開口的人,便也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藺初陽依然無言,意志力較為薄弱且不想再與他繼續僵持下去的她終於打破沉默:「王爺是否有話對我說?」

  她從未見過他這種神情,印象中他總是一派雲淡風輕,沉穩內斂,可如今在她眼前的他卻是連隱藏都不隱藏,赤裸裸得教她一眼就能望穿。

  「本王依言把那藥喝了,卻苦盼不到那說好的雪白酥,你說你該當何罪?」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一貫清冷,但語意聽來卻像是抱怨。

  僵持這麼久,便是為了問這事?歐陽芸微微一楞,解釋道:「我去了,你正在忙,就沒進去打擾了。」

  那兩人在裡頭吵得不可開交,她在那節骨眼捧著點心進去,不被轟出來才怪。

  「說好要給本王的雪白酥,結果你卻讓小六先嘗了。」語氣由抱怨轉為吃醋。

  「王爺都看到了麼?那是陛下自己拿的,我沒說要給的。」她沒有聽錯吧,他居然在跟她計較雪白酥?

  他第一次提起雪白酥的時候,她只覺得這話怎會從他嘴裡說出;當他第二次提起,她確定他真的非常在意到嘴的雪白酥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本來想,如果你進來的話,便可以藉口把他們打發走,沒想到你竟然直接打退堂鼓了。」他說道,俊雅臉龐覆上一絲惱意,歐陽芸此刻正留心著他的每個表情,自然也將這抹惱意收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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